清玉宗的确是间菩萨庙。 结界就立于河中央深处,没过多久,灵河逐渐清晰,是船驶过了结界。远近的高山依次暴露出面貌,翻浪山林,金鸟彩雀在山谷间腾飞。三人站立在船头,一时如大江上的弱小蜉蝣,浩渺无依。 阿俏望着云似火燎的天空,感到手被轻轻拉了一下,小木头仰着头,小声地问她:“这就是仙山吗?” 仙山谈不上,毕竟这世上不存在真正的仙境,但她还是点点头,“仙人就在山里。” “仙人在等我们吗?” “……或许吧。” 明朗听着二人谈话,脸上含笑。 又过几座山头,岸堤渐近,地灵从船舱轻步踱出,对三人道:“诸位慢走。” 说完,船上一震,船头抵岸。 明朗道“有劳”,抱剑下船。阿俏带着小木头跟在后头,走出十丈远时小木头犹豫着回头,阿俏顺他视线看去,便见地灵的船已逐渐消失在云雾里,很快不见踪影。 阿俏低声道:“别怕。” 小木头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我不怕。” 山下的如玉河清湍潺潺,河岸轻风拂柳,花间蜂飞蝶舞,阿俏慢慢行走在这条似曾相识的山道上,心绪百转。 过如玉河,便是小鸣山,山脚有一连水榭,明朗让两人稍作安置,他要去内山禀告掌门与诸位长老。妙的是,两人歇脚的屋子,竟还是阿俏当初在曲水流丹住的那间,就连屋内陈置都一模一样。 进屋后,小木头好奇地在四下转悠,阿俏走到窗边将窗打开,便见亭台相连,远处山阁栉比,诸日疲乏蓦然入山倒般袭来,压得她重重吐出一口气,颓然倒坐在椅上。 “阿俏姐?” 阿俏循声回头,小木头惴惴地问:“以后,我们就要待在这儿了吗?” “我们”二字叫他说得声微,阿俏欲解释,他又问:“你是不是,也要去斩妖除魔?” 阿俏怔住。 幻境里的小木头,有些太过神慧。 见她不应,小木头小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道:“能不去吗?” “……你不想让我去吗?” 他点头:“山下那么危险,还是别去了吧?” 阿俏笑:“你怕我受伤?可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小木头:“以前光叔经常跟我们讲故事,逍遥剑仙那么厉害,不还是死了吗?” “死”字大有忌讳,阿俏竖指抵唇“嘘”了一声,小木头连忙捂嘴,闷声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把他拉到身前,压低声音:“这儿就是光叔说的清玉宗。” 小木头瞪大眼,“这就是清玉宗?”旋即,他兴奋仰头,“那紫薇尊者也在这儿吗?” 阿俏:“对。” “我能看看他吗?他是不是已经很老了,能走得动路吗……” “紫薇尊者身体不太好,在养病呢。” “那你说的紫衣仙人,就是他吗?”他喃喃,“原来仙人也会生病啊。” 阿俏心道,仙长真是对不住您,我又要开始造谣了,缓缓道:“仙人吹不得风,等他想见我们了就会自己下山来,只要等着,就总有见着的一天。” 小木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会教我仙术吗?” “仙术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得看天赋,”这么说对小孩来说不太合适,阿俏想了想,看向桌上的包裹,“况且仙法都记在书上,你得先识字才行。” 小木头犯难:“我不识字……” 阿俏:“自然会有人教你。” 药童,也对不住了。 之后闲七杂八地胡吹了一大堆,小木头总算安静下来,挤在她怀里,嗫嚅道:“那你能给我留一只蝴蝶吗?” “什么蝴蝶?” “之前你在庙里给我的蝴蝶,等我想你了,就用蝴蝶和你说话。” “……那是传音灵蝶,你想要,我多留几只给你。” “这回不是骗我的吧?” “当然,我不爱说谎。” 半个时辰后,阿俏走在荡山石阶上,神色清冷。 小木头不在身边,她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挂念,心中便只剩下无尽的萧条,走在山间,仿佛脚下的路都成了通向往生的黄泉路。 明朗道:“姑娘不必害怕,长老们都很好说话。” 那确实,书中除了李惊澜,其他几位长老也都是活菩萨化身,一群老菩萨教出年轻一代的小菩萨,长芙与横玉参加鸿蒙大会时在小一辈的修士里声望极好,就连云京的弟子也比不上。 阿俏问:“我们去的内山,还有多远?” “你脚下的就是,”明朗回道,“此山名作‘赤霞’,傍晚霞光进谷会有无穷光辉——”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近日中州有桑开花,天云遮染,见不到落日。” 看来她想的没错,这天变的确是因为有桑。阿俏问:“中州有桑开花,为何会遮蔽天空?” 明朗:“有桑承自上古,有神树之称,花开有灵,花色染天,姑娘不必担忧。” 阿俏:“原来如此。” ——清玉宗的人也不知娑婆幻境。 既是神树,宗门藏书无数,当有记载,除非有人刻意将有关娑婆幻境的记录从书中抹掉了。 原著里从没提起过娑婆幻境,它与须臾幻境一样,是独立的变数——穿书至今,她所遇见的变数数不胜数,唯独这两个凭空出现的设定全然违背了这世界的规则,或者说,违背了天道。 原著里,九州有两种神树,一是有桑,二是须臾。前者多为药引,名列天材地宝,却没提及什么花开生娑婆;后者与天道轮回有关,除徐薇外九州无人知晓。 这两棵树几乎没共同点,前者花红,后者花白,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若一定要论关系,只剩下一个徐薇。 他去中州,是为有桑药引,还是娑婆幻境? 阿俏看向手腕浮光的金文。 太初寺,娑婆经诀。 她似乎已隐隐猜到了答案。
第45章 尊者已死(二更) 赤霞山, 议事阁。 长芙横玉正抱剑于阁外,远见明朗将人引到,是个年轻姑娘, 神色安静, 眉眼有一股和气, 一眼难断修为。 明朗:“师兄,师姐,这位是李姑娘。” 那姑娘抬头,长芙见对方似乎朝自己笑了一下,正纳闷,对方道:“晚辈李绵。” 好奇怪的姑娘,长芙看了横玉一眼,两人对视,各自报名, 领她入阁。 议事阁内诸位长老正静候着, 阿俏一眼便瞧见了正座的李惊澜——李复, 字惊澜, 是徐薇给他的字。 李惊澜这一生,从落地开始便在不断失去,他生在清玉最凋败的时期, 父亲、师叔、同门……一个个接连死在眼前,心中之恨百年难消。 他和徐薇不同,徐薇想要救世, 他想的却是要在乱世里为清玉正名, 重现百年前的辉煌。九州崩坏与否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将天书院与云京踩落在脚下、戮尽仇敌,更符合他的个人执念。 在四位大乘修士前自报身份稍有些艰难。其它三位还好, 阿俏怕的是,若嘴里说错一句话,李惊澜会直接把她的头拧下下来,丢进河里给地灵当球玩。 等将合庄的事说完,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念完想起这是在清玉,应当念“仙长救命”。 好在,敏言长老善解人意:“你也是修士?” “无名散修,”阿俏道,“流落至合庄,落脚暂歇。” 敏言:“姑娘修为不低。”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耍起冷幽默:“长老谬赞。” 敏言:“……” 他清嗓:“姑娘说,月前曾有修士在合庄来去,可知对方身份?” “修士无名。”阿俏垂眸,她和小木头对过口径,小木头说那修士着白衣,相貌平平拿着剑,又挂着许多玉饰。修士如此打扮的实在太多,身份难辨——她需要给李惊澜一个更加明确的指向,即使是假的:“对方衣衫火红,是仙门服制,或许只是下山历练的仙门弟子,停留半月便走了。” ——“我不爱说谎。” 不,天底下没有更比她擅长跑火车的人了。 座上,李惊澜抬眼。 他生得俊美,年少金丹,相貌极好,但眼中戾气浓郁。阿俏感到心神一沉,肩上传来恐怖的重压,那修为压制恍若千斤,使她丝毫不能移动,骨头似乎都要被碾碎。 正当咬牙时,融入她元神的流焰得了感应,倏地在眉间一闪,身上的禁锢顿时消散了,李惊澜道:“神印。” 敏言摸着小胡子下座,柔声问:“姑娘,你眉心这道印记是?” 要解释流焰,太麻烦,清玉宗人不知娑婆幻境,纵使她引经据典扯出一本新《九州奇闻》,也不一定说得通,阿俏发挥她特有的鬼扯智慧,一本正经道:“偶得传承,不知其来历,只知道是上古之灵,名作‘流焰’。” 传承一词,在九州消匿已久。千年之前偶尔还有天选之子的传闻,如今的九州灵气稀薄,修行都十分困难,更别提天降传承这样的好事。 敏言发出长叹,阿俏似乎从他脸上瞧出来“眼巴巴”三个字。 “童尸傀行凶时,我正应雷劫,”她手心紧攥,“再回去,只剩满庄尸首。” 纵使话中虚实各半,提起合庄,她字字皆恨,语气里带有浓重悲意。 敏言温声劝慰:“姑娘节哀。” 阿俏松开手:“晚辈上山,是想将义弟托付。至于合庄血债,自该亲自追凶,一一讨回来。” * 山崖边,谷风飒飒。 长芙:“李绵姑娘,有些可怜。” 横玉:“合庄百条性命,何其无辜。” 二白从两人身后路过,听得对话,朝着两人脑袋一人给了一下:“说话也不知背着点人。” 横玉转身:“师傅。” 长芙:“师叔,李姑娘这般可怜,我们是不是该帮她?” 二白睨她:“帮不帮,这事不该去问你师傅吗?” “我师傅……”长芙话头一卡,小声道:“我不敢。” 二白:“出息。” 横玉咳了一声,认真道:“师傅,合庄之事,可要禀告尊者?” “尊者尚在闭关,此事就别惊动他了,掌门自有定夺。” 长芙不放心,“以我师傅的脾气恐怕……”想到妄论长辈不妥,她顿了顿,改口,“我去小鸣山看看李姑娘。” 说罢,她风也似地踏剑走了。 —— 小鸣山阿俏刚到水榭,便见亭台中坐着一人。 长芙比她先到,应当是御剑来的,阿俏哑然。等她走近,长芙起身道:“李姑娘。” 阿俏行礼:“道友。” “……邪修之事,是非小可,清玉宗久不问世事,若贸然下山……” 长芙居然在向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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