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十七重伤赶来,剑仙已身死道消,只剩下一具冰冷尸体。 此事对天书院来说不算秘密,但清玉宗内除了掌门李惊澜外没有第二人知道。 他不说,或许是觉得紫薇尊者过于温善悲悯,说了也无用;又或许,是担心尊者旧伤,敌不过天书。 阿俏不知道这一番话会不会对幻境的日后局面有所影响,李惊澜此人性情执拗,一身傲骨,对捍卫正道了无兴趣,一门心思重振清玉报当年之仇。 书中许子息的死是李惊澜与侯礼谢合力而为,他是为清玉,而侯礼谢是为报亡妹之仇,两者利益相交,合作顺然,但致使徐薇成了九州最大的荒唐。 郁琮仙尊堕邪,云京声名狼藉,清玉宗重回天山,光复短暂的第一宗门。 而后十多年间,鬼城邪气四溢,修士相残,九州凋敝,二白、执素与敏言相继亡于鬼城云京。 所谓的清玉宗,只剩下李惊澜以及各自登位的邪修。 书中,清玉宗重登第一宗门,三位旧长老殉难于云京后,徐薇弃道谢罪,从长原找回剑仙遗剑子哭,在往生河畔跪坐十余年。李惊澜将死时,他才重新拾剑出境,直到在天雷下以身血祭紫薇大阵。 若李惊澜当年并未与侯礼谢合作…… 她又在这儿掰扯不合时宜的可能性了,阿俏头疼。 最近她愈发喜欢跟自己对话,好似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陷落局中,一个独然旁观。再这么下去,迟早人格分裂。 “我不知天书院和清玉宗有何恩怨……”她定神,盯着李惊澜一字一句,“但侯礼谢是邪修,残害过百性命,恶孽罄竹难书,无论如何,理当诛灭。” 惊澜剑还在震吟,李惊澜眼中已有杀意:“纵然如此,闯境者,杀无赦。” “等等!”阿俏连忙叫止,嘴皮子开合,嗑瓜子似的弹出一箩筐话,“秘境是紫薇尊者镇守又不是你,你急什么?我来是为见尊者一面,并非闯境作祟,我与尊者……” 李惊澜皱眉:“尊者?” 见提起徐薇他神色有所和缓,阿俏松了口气,大大造谣:“实不相瞒,我与尊者,曾有一段奇缘。” 好歹徐薇曾救过她,虽在幻境,她说的是事实,也不是很昧良心。 李惊澜原本已收剑入鞘,闻言手一顿,半截儿剑身还露着,重复道:“你与尊者,有奇缘?” 阿俏:“你不信?” 李惊澜漠然,目光缓缓转向她的身后,道:“是吗?” 阿俏刚想说确真,忽然发现他的视线方向似乎不太对,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分天火云,天缝密星。 阿俏僵硬地扭头。 崖边一抹黛色身影,静静看着她:“哪种奇缘?”
第47章 幻境中人(二更) 惊澜剑又架回了阿俏的脖子上。 她的脖颈上出现一条血线, 只差一毫,便能割开喉管。 李惊澜道:“诋毁尊者,同样杀无赦。” 阿俏心道你装这副模样是在给谁看, 嘴上道:“若不是诋毁呢?” 幻境中徐薇缓步走来, 他虽着黛衣, 但周身气场清冷,与阿俏印象当中大有出入。竹林楚瑜那夜,他也戴着面纱,但眼神温和亲善,而不是眼下这般,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将人结果了。 高岭之花版徐薇走到阿俏面前,问:“姑娘是何人?” 他说话还是有礼,语气却很疏离,或许是闭关太久, 看人不带感情, 眼中尽是死水。 阿俏很不适应:“晚辈李绵, 木子李, 绵延的延。” “李姑娘所说的奇缘,是何物?” 她脖子疼:“可否让掌门先将神剑挪开?” 当着外人的面,李惊澜很听话, 当即收剑入鞘,隐形人似地站到一边。 徐薇道:“冒犯了。” 阿俏摸了摸颈边,一手的血, 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闹, 半天捂着脖子叹气道:“我曾在梦境中见过尊者。” “是何梦境?” 阿俏:“此梦名为‘娑婆’。” 徐薇静立, 等她下文。 阿俏看着他:“中州有桑花开,生娑婆之梦, 梦中可看见一生轮回,我的梦中,九州崩坏,尊者……不得善终。” 李惊澜皱起眉头,显然不信她的鬼话。 徐薇眉目间瞧不出任何异样。 阿俏心中忐忑。 此举是为验证心中所想,书中提起有桑只说是药树,《九州奇闻》中也全无有关娑婆的记载。脱离原书的娑婆幻境究竟与紫薇尊者有无干系,她只能从徐薇这儿得到答案。 他究竟是否重生,有无上一世的记忆…… 徐薇问:“九州如何崩坏?” 阿俏一默,“……正邪颠覆,邪气四溢,人欲滔天,”她看向李惊澜,“尊者所守,溃如流水。” 李惊澜眼中出现波澜,手中的长剑又逐渐不安分,徐薇唤了他一声,他定回神,冷冷道:“满口胡言。” 话音刚落,崖边闪来几抹流光,以二白为首的几位长老赶来,看见徐薇,噗通连跪:“尊者!” 三位大乘前后一溜排下跪,阿俏心头一颤,脚下发软,硬撑着才勉强使自己有些出息:“九州将湮,尊者信我吗?” 尊者信与不信,当下没那么重要。 因为她说出这话的一瞬间,天上轰然传来一声雷鸣,震得山林尽颤,鸟兽逃窜。几位跪地大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满目震惊。为首的二白长老肃然道:“天罚?” 这雷声阿俏已无比熟悉。 这下好了,不用她再解释,老天爷不打自招,帮她承认。 “窥天之语会引来天罚,”她低垂着眉眼,认真道,“李绵言尽于此,前辈若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好像有点茶茶的。 徐薇眉头轻轻蹙了一下,面纱下传来一声轻咳,阿俏想起他的旧伤,心悬起来,低声问:“仙长旧疾可还好?” 徐薇不回答她,反问:“娑婆幻境,是为何物?” 阿俏一静。 淮水的记忆浮上心头,徐薇温和地看着她,和她解释,中州的有桑花要开了。太初寺的清冷山风里,她求他一个承诺,好好照顾自己…… 他是为娑婆幻境而去。 可原著中没有记载过有桑,九州没有娑婆,这样才对。 即便是番外,也不会生出原著中没有的设定。即便是紫薇大阵,时间回到两百年前,书中人没有记忆,也只会行书中事。 她一直刻意回避的真相,自我欺骗的猜测,都被扒下遮掩:娑婆幻境,究竟出自谁手。 脖上不再渗血,阿俏颓然将手放下,由着血顺指骨滴落,嗓音轻抖,道:“李绵不知,或许是哪位大能的遗作,想在幻境中轮回寻找救世之道……” 百年前,中州有桑遍地,花开无数,但从未生幻境。那无名修士,善术阵,修为通天,催生娑婆,辗转无尽轮回,以渡众生。 原来他从未避世过。 阿俏眼眶渐红,徐薇眉头蹙得更深,她低下头,不与他直视,低低道:“仙长闭关太久,山外已巨变,诸多仙门遣弟子下山,这些在天玑榜上都能探查。” 徐薇回首,李惊澜淡淡道:“尊者喜静。” 若无外人在,尊者可能会给他一巴掌。 尊者让几位长老起身,问:“何时出的事?” 李惊澜:“近来九州不定,邪修时有作乱。” 他看向阿俏,阿俏接话:“淮水合庄,邪修操纵童尸傀残害百余性命,我与义弟侥幸逃脱。此前我与邪修曾交过手,被留下禁制——”说着她抬手,让徐薇看她腕上那一圈浮光金文,“金文上有‘清玉’二字。” 紫薇尊者与太初寺的渡生尊者百年前曾有过交情,说不定,他能看懂。 果然,他顿了顿,道:“挪明诀。” 二白走近,道:“还真是。” 在场众人里属他与徐薇年纪最大,不过徐薇擅术阵,能看明白倒也说得过,二白乃是剑修,上山时才二十多岁,又大门不出,竟也能看懂? 阿俏顿感敬意,小心地将鲜血淋漓的手递过去,由他看个仔细。 徐薇看着血手从身前飘过,退一步避开。 阿俏一顿,手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惑尊者不会还是个洁癖?之前在鬼墟,她怂症大作,对其搂搂抱抱,岂不是虎口拔毛? “咳,”她到底是把手收了回来,“天书院弟子侯礼谢所留,不知道是何用途?” 二白眉头紧锁:“挪明术是禁诀,天书院当真出了邪修。” 阿俏多嘴:“虽说侯礼谢是邪修身份无疑,但用禁术的倒也不一定就是邪修,俗话还说君子论迹,不可一棒子打死。” 闻言,几人瞬间齐刷刷地看过来,或垂眸或扭头,恨不得将她盯成人肉筛子。 阿俏一抖,终于安分,老实装死了。 * 清玉宗内部议事,旁人自然不能旁听,半个时辰后,阿俏环顾空荡的厢房,抱茶叹气,清玉宗就连关人的牢房都这般菩萨。 长芙抱剑靠门,黑脸一动不动。 好心好意喂了狗,还被背刺,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阿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清清嗓,小声问:“道友站着不累吗?” “不累,”长芙道,“姑娘坐着累?” 她摇头:“我自然不累。” 长芙毫无感情地“哦”了一声:“那你站着吧。” 阿俏:“……” 她诚恳道:“我虽有隐瞒,但对清玉并无恶意,道友若觉得心中不快,刺我几剑也是可以的,只要留我一条小命为合庄报仇,我就感恩戴德了。” 长芙目光落到她脖子上:“师傅已替我出过气,我再刺你,只怕你会没命。” 阿俏摸摸脖颈,已开始结痂,抬头扯着伤口,还是有些疼的。 “你既是想要清玉宗替你报仇,为何要去秘境?”长芙问。 阿俏:“想见紫薇尊者一面。” 她皱眉:“师叔闭关百年,足不出世,你为何要见他?” 与长芙谈话,不需要时刻战战兢兢,也不需要瞻前顾后地耍心眼儿,阿俏不想骗她:“有些事,只有尊者能办到……至于是何事,道友还是不过问为好。” 长芙语气不佳:“你还是有所隐瞒。” 阿俏道:“有时隐瞒也是好事。” 若告诉长芙:你眼前所见一切都是幻境,而你只是幻境中的一粒洪流之沙,一切命运都是既定。她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儿,阿俏突然冒出另一个想法:若徐薇有一天发现自己其实是书中人,结局也已注定,他会如何? 书中人与幻境中人,哪个更为悲哀? “你——” 长芙刚要开口,发现阿俏居然闭上了眼,顿时将话吞了回去,退回门边,肃然地看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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