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算好看?” “我怎么知道,”他恼羞成怒,“你在境中捏了那么多人偶,分不出美丑?” 他现在这具身体,少年模样,不算惊艳,但和丑决计沾不上关系,这么折腾,乃是纯粹的没事找事。 徐薇便说,附灵不可离体,若换新体,有损灵神。 他道,损不损,干你屁事,让你救了吗?刚说完,却脸色一变,唇边渗出血来。 挂在山壁上的亡灵察觉到异样,纷纷翻涌尖叫。少年震怒,拎着木剑冲上去,要把这些聒噪的死鬼超度了。无奈神伤压制,只迈出两步就堪堪停下,颓然撑剑。 徐薇静静看着他,“还要换吗?” 他咬牙,恨恨道:“我若死了,你便少了把杀人剑。” 说完,他将手中的木剑掷出,掷到徐薇脚边,虚弱道:“此剑出自苏陵。” 压在他身上的力量顿时消散。 少年站起来,擦去嘴边血渍,目光炯炯,道:“以一换一。” * 光叔送来的包裹里都是些书。 什么《秋水剑法》《飘渺诀》……阿俏翻开看了两页就给合上,净是些玄之又玄的,一句话也读不懂。 包裹里还有些小物件,铜牌、木剑,是小木头常把弄的物什,其中一个小香囊里有两块灵石。 修仙界的货币和玉石很像,内有细小灵源,但灵源并不全都满裕,因此灵石随之有高低阶之分。 除了交易,灵石也可直接用于修行,但当灵气耗尽,灵源干涸,就与普通玉石没差了。 这老头子穿得破破烂烂,却揣着两块灵石当乞丐,阿俏汗颜。 那夜光叔问她愿不愿修行,可见不是口头之说。只是她对修仙不感兴趣,这些东西还不如一把小小木剑有吸引力。 月已高挂,推开窗,水一样的月光泄进屋里。 阿俏握着木剑,站在窗边,心中迷茫。 曾经几度困扰过她的问题又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无论穿书之前,还是穿书之后,她都找不到归属。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光,竟比当乞丐还要难捱。 翌日,晨风微凉。 长芙拿着话本到水榭,就见阿俏穿着一身嫩色襦裙,正坐在亭台石凳上看书。 没人替她绾发,她便拿簪子随意盘了个松松垮垮的髻,两缕落在眼前,时不时就要唉声叹气地伸手去拨开。 “阿俏姑娘。” “长芙,”见她来了,阿俏一喜,“你来得正好,我找仙长借了几本医书,你能看得懂吗?” “仙长?” “是方才来看诊的药修,任师姐。” 阿俏将手里的医书摊开,上头字画丰富,每株药草边都记了备注,午时花,色黄,极苦,性热…… “我问有什么能打发时间,她就丢了这本给我。” 长芙一看,笑了:“这是百草集,你不懂医术,看着确实会有些意思。若是熟悉药理知识再看,就好比秀才识字,无聊透了。” 阿俏又翻了两页,叹气。 她确实把这玩意儿当做植物百科全书。 “你来外山何事?” 长芙将手中话本递过去,道:“怕你枯燥,送些书来。早年我刚来清玉宗拜师,坐不住,偷偷下山收了许多话本,都在这儿了。” 这世界的话本十分花里胡哨,扉页画了许多大小人物,又题有《九州奇闻》《奇术集》《修仙情仇录》,光听名字就充满曲折。 阿俏喜不自胜地打开,瞧见第一行字,笑容一僵: 天道在公,修行在己。 ——天书无异。 见她踌躇,长芙问:“可是不喜欢?我那儿还有些,明日让人给你换几本?” “不,我很喜欢,”阿俏连忙将话本和上,摞好,再拍拍上头不存在的落尘,这才道,“我与你相识不少日子,还不知道你师从哪位仙长?” 说起这个,长芙一挑眉,朗声道:“我和横玉分别师从赤霞山和三山峰,掌门与二白长老。” 和书中一致,阿俏又问:“二位都是剑修?” 长芙颔首:“清玉宗曾是天下第一剑宗,师祖李从吟以剑入道,剑绝九州,内门弟子便大多沿承师法,执剑入道。” 李从吟,徐薇的师傅,九州第一剑,尊号逍遥剑仙。 当年徐薇上山拜师,剑仙已半步洞虚,前来求学的修士络绎不绝,清玉宗远居极寒仍然门庭若市,石阶都被踩坏好几遭。 阿俏试探着问:“徐薇仙长,也是剑修吗?” 长芙笑着摇头:“师叔当年拜师,是以阵术求道。但师祖性情非常,放言称要想拜入他名下必须修从剑道。两人在清玉山僵持十年,逼得掌门师祖亲自出面。拜师时师叔已及元婴,叩师礼引来了三道天雷,追着剑仙劈。磕一头,落一道,三拜礼成,清玉宗的山头也被劈平了一丈。” 书中匆匆带过的往事,竟然还有这么多故事,阿俏头一次听说。 但这时,长芙的语气突然转落:“这些,已是很多年前……剑仙陨落之后,九州再没有第一剑,清玉宗,也不再是从前的清玉宗了。” 人人都称紫薇尊者徐十七,可人人都知道,天下没有第二个十七。 阿俏收起笑容,看向一边的话本。 《九州奇闻》,天下奇闻,尽在其中。 它或许见证过李从吟惊艳又短暂的一生,即便没有,逍遥剑仙的名字也绝不会消失在九州,他是天下剑修至高信仰,名留千古也在情理之中。 而徐薇…… “阿俏。”长芙叫了她一声。 阿俏回过神,“怎么?” “春猎后内门弟子要闭关修行,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便不能来陪你了。” “无妨,”她道,“一个人颇为自在,你放心去吧。” 正巧,她也能静下心将这些话本好好翻翻,再找些当年之事看看。 其后长芙又交代了许多事项,离魂症的因果药症,清玉宗内外有哪些地方切勿乱闯。又嘱咐她照顾好自己,若有要事就去药园找管事和药童。 阿俏一一应下,等人走后才想起来,忘记问清她要闭关多久。 书里一闭关即三年五载,别等她出来,自己都已经下山了。
第8章 山中一月 一个月后。 药阁。 一片幻彩鸟羽缓缓落下,即将落地,倏地被一只伸来的巧手接住,旋即翼光一闪,封入盒中。 十二广尾彩雀,体型纤细,身披幻彩,尾长三尺。沐曦霞之光,羽可入药,落地即失。 巴掌大的鸟,尾巴却那么长。 阿俏把盒子扣好,坐在栏边,瞥了檐下休憩的彩雀一眼。 彩雀一如既往地将她无视,淡淡挪挪步子,高扬着尾巴站到霞光里。 这鸟一天只落三根羽,羽毛落地失彩,灵效全无。阿俏得好守着,免得它鸟性大发,一拍翅膀,一根不剩。 “阿俏,你坐那儿一天,累不累?”药童问。 她举起盒子,眼睛却仍然盯着彩雀。“不累。” 今日的第二根,还剩一根,万万不能失守。 彩羽瞥了她一下,抖抖膀子,全身羽毛篷起来。 阿俏立刻屏住呼吸。 三。 二。 一。 “吱!” 一声鸣叫,彩雀蹦起来,在她脑门一拍,轻快地飞走了。 阿俏气得鼻子要冒烟。 小鸣山上上下下,几十只十二广尾彩雀,偏偏这只背后镶金的与她过不去,威逼利诱都不管用,接它一片羽毛比登天还难。 “你今日接的已经够多了,”药童见她气得要撅过去,哈哈大笑,“小五脾气不好,你越是盯它,它就越惹你生气。” 阿俏黑着脸将盒子放到对应药架上。 药阁给每只彩雀都记了号,方便辨认,越靠前的彩雀年岁越长,药羽越难得。有些丹药炼制需要成百上千片百年幻彩羽,能达到这个岁数的,清玉宗不过八只。 而她这一个月接着的还不满五个盒子。 其路漫漫。 “任师姐说,你的离魂症已基本痊愈,再过几日便可下山。” 任师姐是长芙托来照看阿俏的药修,除日常照料外,平日都在草药园里待着,哪儿也不去,乃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痴。 连喝了一个月的药,又受了一个月的灵力输愈,再不痊愈,阿俏就要考虑自我了断,重开一遭了。 “下山后你有什么打算?” “……回家中看看。” 看看光叔,看看小木头,再去四娘坟前磕几个头。之后…… 之后该怎么办,阿俏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回合庄,会不会如同那晚,扰乱剧情,过早引起些不该发生的事? 可不回合庄,她又该去哪儿? 看着栏外霞光,她竟恍惚了。 药童见状,巧声道:“你喜欢清玉,也可以留下。内门不收弟子,外山却缺打下手的,你留在药园每日帮忙,我便少些麻烦。” 阿俏回过神来,“留下?” 药童颔首。 “我再想想……” 话落,阁外天空突然暗下来。 抬首看去,方才还霞光万里的西天转眼间暗沉如深渊,乌云如黑浪般翻滚,云间隐隐穿光,传来轰鸣震声,竟有落雷之兆。 阿俏震惊。 修仙界的天变得这么快? 阁内的药童却面色一喜,放下手上东西快步走到栏边,望着天空,雀跃道:“是雷劫!内山又有弟子修成金丹了!” 内山弟子除长芙、横玉与明疏、明朗以外,阿俏一概不识。眼下天雷滚滚,气势滔天,不由使她担心,这雷真的不会将人劈死? “怎么认出是金丹雷劫?” “金丹雷劫乃是修行第一阶雷劫,数十九,且威力最小。若是元婴雷劫,四十九道天雷,方圆十里都要结下法阵。” 四十九道,阿俏一恍,四十九道天雷在他嘴里竟和吃饭一样简单。 “那要是内门此刻有元婴修士渡劫,该怎么办?” “放心,各山有护山大阵,一旦有大雷劫,护山阵便会自动开启,不会伤到外门弟子。” 合着还是未成年人保护阵。 好周到的关怀。 阿俏默念开眼界了,又不住再抬头。 雷劫已落,划破长空的雷霆正坠向某个遥远山头,刺目光芒下远近山峦林峰齐震,万鸟出林,鸣声不绝。 这样的天昏地暗的场面,仿佛末世降临,她不由攥住拳头,朝天祈祷。 老天爷,可千万别劈着小五。 要劈也等它毛掉光了再劈。 * 翌日,药园来了位穿黛色衣衫的年轻师兄。 阿俏大汗淋漓地爬完上山石阶,进阁门瞧见一抹黛紫背影,当即腿下一软,一声仙长就要喊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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