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对方回头,是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于是到嗓子眼的两个字又吞回去,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师兄好”。 黛衣师兄瞥了她一眼,一声没回,抬着下巴拿药走了。 长得还不错,但好没礼貌。 阿俏心中嘀咕,待他走后,立刻找来药童,问是谁。 “是内山的师兄,昨日刚渡金丹雷劫,受了些伤,来药阁取药。” 那想必就是昨日傍晚,西山遭雷劈的那位。 看他模样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轻轻修及金丹确实天资卓越——可长芙和横玉也都差不多年纪成的金丹,如今已快元婴,也没像他那般走路拿鼻孔瞧人。 更别提紫薇尊者,修为登峰造极,待人却仍亲若好友。 这小子…… 阿俏定断:跟李坚似的。 李坚,乃是她对人类最具侮辱的评价。 “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阿俏拍拍手,“再过两日便要下山,我想多来药园帮帮忙,让你日后多想想我。” 药童一愣,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脸红了一刹,嗫嚅道:“你不来,我也会想你……” 阿俏心想完蛋,满嘴跑火车,终于占着别人便宜翻轨了,连忙找补道:“我是说,多来药园,我多学些药理,下山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能放心。” 她这么一说,药童脸色恢复正常,道:“这一个月你已学了不少,若还有不放心的,我一并教给你。” 于是接下来两日,便是断断续续的授课日程。 内山弟子大多闭关,药阁无客,之所以断断续续,全因那位提前出关的金丹师兄。 想必是十九道天雷将他的脑子也一起劈坏,一天竟要来药园十趟,趟趟取的药还不一样。 药童应着他的方子取药,两天下来药架空了小半,便是老牛吃草也远犯不着如此大的剂量。 “我接了一个月的幻彩羽……” 没了。 阿俏抱着盒子一脸沧桑。 小五好几日没来药园,不知道是不是真被雷劈了,一根毛也接不到。 药童安慰道:“药就是要用的,能治病,就不算可惜。” 说的是道理,但阿俏想不通,这人看起来精神抖擞、活力无限,何以要磕这么多药丸。 因此,最后一日,金丹师兄再来,她便多偷看了两眼。 没承想修仙之人感官敏锐,她若光明正大地还好,一偷看,就被逮了个正着。 “看什么?” 阿俏一惊,起身站直,怯怯道:“师兄好。” 金丹师兄睨她:“你是谁?” 好欠打的嘴脸。 她回答:“我是阿俏。” “没问你名字,”金丹师兄不耐烦,“你不是清玉宗的人,为何出现在药阁?” “我是山外人,遇上邪祟,长芙师姐见我伤重,带我回宗养伤。” 长芙乃掌门亲传弟子,当是小一辈里最高分量,阿俏一提,他便立刻不接话,好一会儿才道:“长芙师姐已经闭关,你要待多久?” “明日便下山了。” 金丹师兄嗤笑一声,掂了掂手中药盒,懒懒道:“好走,不送。” 阿俏想敲掉他的大牙。 是夜。 小鸣山水榭,曲水流丹。 夜已入深,月亮高悬,窗却还亮着。 阿俏正在写信。 给长芙横玉一封,给徐薇一封。 后者的大概送不出,前者,却可以说上许多。 说她这一个月在宗内好好养伤,顺带帮药童打理药阁,学到许多药理知识,已学会给自己把脉,解决简单杂症,下山可当个小大夫养活自己。 又说,这短短时日,她与小鸣山诸位相处融洽,除了阁外那只无比尊贵的彩雀,其他人都十分喜欢她。 最后说,久久未见,很想他们,这么多年她从没结交过像样的朋友,以后若有机会相见…… 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窗外月色惆怅,曲水流丹的一景一物映照入眼。 阿俏边写边想,得亏以前练过书法,否则长芙不幸看完,恐怕会觉得双眼遭受侮辱。 又想,原以为要离开会很难过,但也还好,果然自己其实是个漂泊不定根。 信写完,叠好,放入盒子里。明日清晨托药童转递,等他们二人收到,或是几个月,又或许已是几年后,那时候阿俏大概在合庄,兴许真成大夫了。 * “这便要走了吗?” “嗯,”阿俏抓紧包裹,“信你一定替我转达,有劳了。” 药童稳声道:“一定。” “那我走了。” “等等。” 药童俯身从储物玉中拿出几本医书,“还有些没来得及教你的,都在里头,你就当是话本,留在路上打发时间。” 拿医书打发时间,闻所未闻。 但阿俏还是接着,“多谢。”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鸟鸣。 是小五,它没被雷劈着。 阿俏回头,惊喜道:“你还活着呢!” 于是刚落下的十二广尾彩雀又扑棱翅膀飞走了。 走前落下三片羽毛,被她稳稳接在掌心。
第9章 下山有遇 下山路途遥远,要从小鸣山山腰下山,到山脚沿水东行,渡了环山灵河才算出宗入世。 环山灵河至寒至深,金丹以上修士才能御剑飞越,普通筑基修士只能拿一块通行令牌,交递河边渡河地灵,由它载船渡越。 地灵既然是灵,长得应该不会太过凶煞,否则就该叫妖或怪了。 一边自我安慰鼓舞,一边步行下山,阿俏活力满满,阿俏信心十足。 半路,却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师兄?” 黛衣少年坐在石凳上,脸色苍白,仿佛随时要昏死过去,“有药吗?” 阿俏“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连忙卸包裹,“有,你要什么丹药?” 除了医书,药童还塞给她许多灵药,生怕她在外头病死。 “随便。” 见她从包裹里一连掏出好几个瓶瓶罐罐,少年踉踉跄跄地扑过来,伸手就要抢,“全给我!” “不行!”阿俏连忙缩手,把药塞回去,“这是药童给我的。” 少年一愣,脸色更白,刚要说话,一开口,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阿俏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呕血之后,他整个人便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阿俏哆哆嗦嗦地把人扶起来,在鼻下探了探,确认还有呼吸,忙去拽他的手腕。 手搭上腕脉,蒙了。 平的。 刚放回去的心又悬起来。 “不慌不慌,有呼吸,不是死人……” 药童曾说过,有些人命中犯煞,天生无脉象,疗治很麻烦,需要修为高深的药修将灵力灌入其身体里,沿全身经脉运行一周,才能查除病症。 要命的是,她没有灵力,即便有,也不知道该怎么使,更别提修为高深。若实在不行,恐怕得回去叫人。 “师兄。” 呕血昏迷过去的少年眼睫轻轻抖了一下。 阿俏大喜,“师兄?” 少年缓缓睁开眼,唇瓣翳动,艰难道:“回阳丹,蠢货。” 嘴皮子一张,开口就是骂人。 阿俏嘴角一抽,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将包裹拎过来,翻出装有回阳丹的匣子,取出一粒,急急忙忙塞进他嘴里。 回阳丹是续命灵药,修补灵府,滋养灵脉,修士斗法时常会备上两颗,以备不时之需。 丹药服下,少年紧皱的眉头有所舒展,但脸色仍然十分苍白。 怕他倒地,阿俏绷着腰,苦苦支撑。 这人看着清清瘦瘦,怎么如此之重? 歇了几个呼吸,少年终于缓过来,睁开眼瞧见阿俏满头大汗,躲了一下,生怕汗滴到自己身上。 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犊子。 阿俏咬牙:“起开。” 他哼了一声,拍拍衣袖,撑地起身,“谢了。” 阿俏不愿搭理他。 方才慌乱中将包裹散开,东西落了一地。她蹲在地上,将东西一个个捡回来,叠放好,再将包裹系好,抱着包裹站起来,一言不发地从少年面前经过,继续下山了。 下山石阶蜿蜒,越往山脚,花草越茂。 水榭的早荷已经开花,想必人间也早已春光无限。 阿俏心情复杂地看向沿侧春花,余光一瞧,少年竟还在后头。 她停下步子,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抱剑,嗤笑道:“跟着你?未免太自作多情。” 说着,他迈开三两步,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背影高挑,束起的头发左摇右晃,嚣张成猴子模样。 这身黛色衣衫穿在他身上,不如当块抹布。 阿俏只想快快下山,再别见着。 山脚有河,名如玉,乃灵河分支,细流涓涓。远远瞧见那一汪清水,阿俏松了口气,抱着包裹停下。 太阳已高挂,走了一个多时辰,累得受不住,她找了棵苍翠绿树树脚,坐在林荫下歇息。 眼前,蜂蝶飞舞,柳亸莺娇。 越往山脚,天气越热,沿如玉河走到尽头,再渡过环山灵河便是人间。 人间已入春,要想回合庄,还得花银两雇辆马车,否则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 面上拂来一阵柔水似的清风,奔波疲乏感涌来,阿俏靠着树越来越困,上下眼皮子直打架,不一会儿就在沁人花香中轻轻阖上眼。 刚要睡着,脑袋被从天降下的玩意儿狠狠挨了一下。 “嘶!” 春树繁茂枝丫,郁郁葱葱。遒劲横枝上,躺靠着某个黛衣少年。 ——挨千刀的冤家,手还没收回去,正捏着两粒花果,笑得快癫起来。 阿俏终于火了,丢下包裹蹦起来,指着树头大骂:“你有病是不是?” 她还没见过这样招厌的人。 实在生气,她顾不得礼节与形象,一撸袖子拎起裙角就要爬上去干架,“好好的,你打我干嘛!” 少年没料到她竟发这样大的火,一时愣住,顿了顿,撇开眼,没好气道:“有蛇。” 阿俏也愣住,扶着树干回头,只见几步之处盘着一条浑身翠绿的竹叶青,三角蛇头高高扬起,正嘶嘶吐着信子。 这蛇不似从前见过的那样细长,身体肥胖,腹部鼓鼓囊囊,俨然是刚进过食,瘫在草堆里头晒太阳,不巧让人打搅了。 阿俏眉心一跳,心悬到嗓子眼,一动不敢动。 一人一蛇,你看我,我看你,仿佛下一秒就要彼此爱上。 对视间吹来一小阵风,草叶簌动,竹叶青突然弓起蛇身。 阿俏心脏猛烈地跳动,恨不得脚下生出两根弹簧,一跳将她送到树上去。 正绝望,头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还没回过神,就见竹叶青一抖,飞也似的扭头,蹿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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