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也知道男女有别,就主动说来给许墨洗身子,悠然坐在门槛上看许墨背影。 才洗过的满头青丝扎起来,露着后颈与肩膀,水有些热,蒸的他四处发红,小僧替他擦背,他还有些不自在,总讲些奇怪的事情来转移自己注意,他笑,小僧人也笑。 那小僧是个孤儿,从前家里有个兄长,可惜得病死了,这寺庙里除了住持就还有几个老僧,小僧人没人讲话,心里闷,佛也渡不得,现在许墨来了,虽说这人有时怪坏心眼的,如今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小僧也有时语出惊人,两人调笑正得意,他蓦地开口问,怎么悠然姑娘跟兄长不怎么亲热? 悠然坐着门槛,两手撑下巴,撒谎脸不红心不跳,“那是自然,我是姑娘,跟你不同。” 这小孩不自觉得想在两人中间对比个什么出来,这架势悠然在师妹间也见识过,新来的小孩子会为了大人注意力去争风吃醋,有失偏颇时会哭闹,也会得意,若处理不好还会让小孩心生妒意,留下个后患。 “她不跟你吃醋,你行你的便好。”许墨开口点破,到让小僧满脸尴尬。 没等几刻这小僧便在私底下给悠然致歉,说着说着还哭诉自己想家想兄长,悠然也没办法,倒回去哄他半天,哭累了他才回房睡。 收拾妥当了的许墨也不急着睡,等在小院门口,要去镇里走走。 这倒像是为去镇子才把自己收拾干净。 也怪悠然闲下来把他扔在床铺,自己总去镇上看花看草,许墨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疯长,这不身体行动方便了说什么也要先去一趟。 悠然还觉着夜深了,镇上没什么灯,他看一看便回来,熟料镇上有个庙会,深夜还有连串灯盏,引得河流热烈昏黄。 家家屋檐下点燃红灯笼,从河中游走的小船床头也挂灯,除去船夫还有男女窃窃私语。 深蓝夜色与灯火在河面混合模糊,小船割开片片色彩,引出船尾朵朵河灯。 祈愿河灯折成船折成荷花,短小红蜡执着亮起,随河面一荡一漾。 “他说今日镇上有庙会,我才想着来看看。”许墨没像悠然一般站在桥上观望,要拉着她去人群里。 她原本说这光景绚烂,又想起许墨眼里不过是片片光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总想言说回。 他们这般年纪的人不多,多得是比他们年长的男女,结伴来庙会游玩,赏灯游船,还有许多商贩,摆着未点燃的河灯与面具,惟妙惟肖的小面人,糕点之类的。 “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人这么多,闷得很,回吧。”悠然被拖着走,看这看那,说话也犹犹豫豫。 “看看人不好吗,这些人你平日里都见过?”许墨全都听的清清楚楚,回答也慢条斯理。 悠然想不出话来反驳,就闷头跟,不由他牵着,主动上前。 两人也并非去看些小玩意,只是一路走,走到最热闹的摊子前,许墨买了几个肉包子,让小贩包起来,又买了只烧鸡。 就抱着这些进不去寺庙的荤腥去河岸边,脚下流淌闪烁河水,背后行人走来走去,迎着小船上谈情男女,撕下鸡腿。 他们从见面起,就跟吃分不开。 师门也忌荤腥的悠然鲜少吃肉,在寺庙也惯了素斋,尝到鸡腿,个中滋味,只有她本人清楚。 许墨教她骨头剔干净,引得悠然反问,“兄长你偷吃了多少次肉?” “你吃了多少次鱼,我就吃了多少次肉。”许墨暗点她馋嘴。 “那也不是很多……”悠然心里还数,“今后就不一定了。” 擦干净嘴角的油花,两人逆着人流往回走,悠然总看见别人家姑娘对许墨侧目,也有些公子对他皱眉,觉察到跟着他的悠然才会稍稍松开点眉目。这些表情肯定会引起悠然在意,她也拉扯许墨手腕,在人潮鼎沸中叽叽喳喳,说有姑娘要找许墨问东西。 许墨两手捂住悠然耳朵,像拎小兔般拎她起来,动口型说别理。 悠然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讲话只觉得空灵。 快离开庙会时,悠然从摊贩上买了盒姑娘用的手脂,揣着回寺庙里。 灭灯前仔仔细细把许墨的掌心虎口指腹涂抹一层,许墨说,你嫌我粗糙。 悠然拉过他另一只手,不错,希望你能改正这个错误。 来来回回养了近整月,眼见天气逐渐冷下来,许墨谢过住持,留了些香火钱,称叨扰数十日,实在过意不去,定要留下点什么的。 悠然看他跟哑口住持絮叨,眼角余光见着小僧人躲在佛堂,不哭不笑,两手捧着木鱼,要用眼睛把他们两个刻在心里似的。 她也想过要给小僧人留下点什么,这段时日她在镇上也见了不少东西,许墨断言说不可,佛门讲究六根清净,你留了东西对他来说,就是破戒。 破不破戒对她来说都是歪理,这世上也不是非得有什么戒破不得的,那不都是自欺欺人。但也是对她来说,若那小僧人想着从此潜心向佛,她督促他破戒,便是歪门邪道,想来想去,终是了了。 小镇去到洛城还有几日水路,这次总算没坐狭小渔船,那夜摇摇晃晃昏昏沉沉,回想起来只觉憋闷,好在小镇出行全在水路,船也有宽敞的,也就一路搭乘到离洛城最近的村落。 悠然不知洛城是皇城,乘船时也有同行,见他们还小,便热络几句,问去哪儿,她便说是洛城。那人还夸赞说洛城繁华,去见见世面也好。直到真真正正身处洛城几日才清楚,那里是皇城。 许墨为什么没点透,也让人不甚清楚。 这一路许墨对她嘘寒问暖,也极少去与人解释两人究竟是兄长还是如何,只顾着问悠然是否腹饿口渴,还讲些坊间传说解闷,乘船几日,下船时倒是很多同行人向他道别。 要去洛城不过半日脚程,许墨偏要带她去最近的驿站休整,说现在入洛城实在不够安全。 悠然不甚明白,两人又住进一间客房内。 驿站不小,客房宽敞整洁,该有的摆设都有,店小二替他们忙里忙外,烧水送菜,始终都不敢看许墨的脸,连面对悠然也是低头用余光,随后给他们带上门。 “你先前说,要来洛城办事,那你以后还会离开洛城吗?”悠然看桌上那盘水煮河虾,突然问。 “大抵不会。”许墨来这边的表情越发柔和,讲话也不像两人在寺庙那般无所顾忌,语气轻了,有些像师门那个大师兄。 他留不得谈话空隙,也问她,“你呢,还要去什么地方?” “许是会在洛城呆阵日子,若要离开便离开,兄长想知道我是去是留的话,那悠然便给兄长留封信。”悠然不觉得两人绝对要在一起绑着,先前许墨说带她来洛城已经是种照料,她也想着许墨那段时间有伤在身,她无事可做,亦无处可去,想顾他身子好些再走,现如今都到了时候,走也名正言顺。 她这话点明了想独身闯荡,许墨低声应,“若是你有想起我的时候,就写封信,放在驿站掌柜手里,过不了多久,我见了便会回了。” “那兄长邀我在这的意思是……”悠然问。 “夜里我便走了,你在这里休息一夜,我顾不得你,原想这边留你,明日我回来再跟你进城。”许墨讲话顿了顿,“可我总觉得夜里的事,不够简单。” “如此,”悠然点点头,“那悠然就此与兄长别过,兄长去办自己的事情,悠然也独身出门走走,要做什么来驿站留信便是,兄长勿太过挂念。” “好。”许墨在她身上打量片刻,“离开师门你不曾带佩剑,行事要多加小心。” (二) 李泽言出场 两人再次相见却并不与期许的那般平淡,原本以为会在洛城的街头巷尾偶然遇见,互相递个眼神也就错过,熟料几年后,零零散散几分薄纸维系的两人,又在一栋酒楼里遇见。 酒楼内除却他们一桌,并无他人,街道行人也无踪影,悠然站在许墨对面,伴在另一个男人身旁,低眉顺目,没有人的命令,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而许墨则安然坐在客位,手捏着墨玉棋子,思虑着该往什么位置下手。 这栋酒楼是寻常的一家,作为主人的男人走在路上,随口便要去喝口热茶的地方。 那攘攘宾客在他闲聊时就被随从遣散了,掌柜亲自带他们上风景独好的小厅,悠然跟在最后面,跟他们留了段距离,用来打量酒楼结构。酒楼门朝着街口,厅堂横向,楼梯在离门口十五步的地方,二层较窄小,中有很大的空间来看一层大堂,看来平日里也有些说书的唱戏版来,三层与二层相似,装潢稍华丽些,有几幅雅致字画,还有玉器摆件,知道来人非富即贵,茶具也拿出上等的来,杯口染金。 还没等她多看几眼,走在前的人就说,“过来。” 明白自己心思被人摸透的悠然提裙跟上去,小二端着热茶上来,她接过便给两位倒茶,第一壶茶热杯,第二壶茶才稳进杯里,按照礼数第一杯茶该是客人的,她就放在许墨手旁,第二杯才给自家主子。 摩挲白棋的人也没动那杯茶,只在思量棋局,还有,本该不思量的。 棋局并非那么要紧,两人都有些意不在此,许墨更是让自己从局中脱开,去问悠然,“这位姑娘站在窗边,可冷?” 如今腊月冬季,他们身上都披着厚实毛领,悠然穿着裙装便出来了,显然是有人临时起意,要带她出来。 她本也不该在外抛头露面。 “说话。”也脱出局的人开口,她才有机会讲话。 “回墨公子的话,不冷。”悠然垂头回答,目光放在脚尖没有移开。 “我这件毛裘可借你暖暖身子,这茶,我不便匀你一口。”许墨讲话一弯三饶,讲话也没去看悠然,眼神始终撂在与他对坐的人身上。 “那是为何?”白子在那人说话时落下,颇有些掷地有声的味道。 “这毛裘是我的,这茶可不是我的。”许墨黑子也紧随其上,必有回响。 “墨公子真会说笑。”男人也随着这称呼说,“去,把我的裘衣披上。” 听他这么说,悠然取了深黑外袍松松拢着,下巴嵌在一根杂毛也没有的黑色毛皮里,过了半刻钟,有些麻木的脸才感到些许暖意。 “梁公子才是,为何要在此地邀我饮茶,又为何要带这位姑娘随侍,”许墨指尖夹着黑子,轻轻敲打棋盘边沿,“我记得梁公子,并没什么贴身女侍。” “现在不是有了。”梁公子并不回避这个问题,迎面回答,说着还对她招手过来。 悠然几步上前,因着梁公子在她身侧,也就看不见她始终皱着眉头,倒是许墨看个一清二楚,“叫青鹭,会几首琴曲,与人不太亲热,我见她那会儿正与人争执,觉着气闷,也就拉她出来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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