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正在与人起争执,梁公子气她嘲她琴艺如牛哞,罚她在北里阁跪了两个时辰,临走见她还在雪地里跪着,才吩咐她出来随侍。 “梁公子心思真是细腻。”许墨也不知是夸还是贬,听着话又落下一子,把白子困在棋盘上,松手喝茶。 茶液入了口,许墨放下茶盏,要悠然过去,两人四目相对,许墨眼神带冷,“青鹭姑娘,这随主见客怎么不露个笑脸,是我的模样引得你心烦,还是愁这棋局下的闷?” 凑得许墨近了,鼻息间尽然是茶叶清香,两人断断续续书信联系,亲眼见到也有三四个年头,许墨现如今蜕干净了少年稚气,眉宇轮廓添上稳重,多得是威压。 “你不说话,是觉得我这位客,比不得你主子尊贵,免开尊口?” 眼见他越说越严厉,悠然缓声开口,“墨公子……青鹭知错了,是青鹭觉着腊月极冷,手脚冷得麻木,才脸色不好,青鹭给墨公子赔罪。” 最近一封信上悠然写要离开洛城去湖逸看看,许墨以为她近些年安好便没派人去查行踪,熟料是入了北里阁,信里说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是假的,而且这假也不知是谁人让她造的假。 “墨公子倒是被这女侍惹着了,竟舍得用冷语相对。”梁公子没理这盘不甚满意的棋局,而是伸手抹了棋子,在棋盘撂上四枚玉扳指。 玉扳指并无任何瑕疵,区别也仅仅是几层着色,青,苍,碧,蓝。 “我平日里就那么不近人情?”许墨反问,把话搪塞过去。 “闲话少说,墨公子想我做的事,我定会做到,于是,墨公子于我,便在这戒指上。” “墨公子以为,哪种颜色的戒指于我最相配?” “梁公子说笑了,”许墨露出个笑来,“自然是'碧'色。” 四枚扳指大小相宜,色泽也差不多少,青与蓝同色,苍与碧同色,梁公子要的是,许墨从中挑出那枚碧玉扳指,给他。 再回到北里阁时,梁公子没有着那件深黑毛裘,他吩咐悠然继续去跪完剩下的两个时辰,由她抱回来的毛裘也随着她窝在雪地里,一声不吭。 他有些气,想着想着笑出来,“你也知道要帮他一把?告诉我你究竟是聪明还是痴傻?” 凭许墨自己绝对分辨不出碧玉戒指在哪儿,她那时正与许墨近处,便稍稍提示他,许墨心领神会,取了最初一枚,欣然赴约。 “回公子的话,以公子的说法,青鹭该是痴傻。” 他带着她去喝茶便是要她暗地里去帮衬许墨一把,这样她也就有再与许墨相处的由头,只是梁公子并未挑明,也不觉得此事定要成功,许墨心冷,谁也不会多信半份,她行动过早更会让许墨怀疑,熟料她竟然真的去帮衬许墨,梁公子又气又笑。 平日里琴艺如何提点都不知开窍,今日遇到位公子便懂了,实在是令人发笑。 这悠然也明知道梁公子在点她春心荡漾,她也不去反驳,反而顺着他说。 如此,梁公子又罚她入夜不准吃饭,匆匆离去。 北里阁多得是艺妓,个个都比她通透机灵,知道哄着追着梁公子,表上再跟宾客亲热,心里也始终明白真正该低声侍候的是谁,宾客上她们不会过于争抢,梁公子罚谁赏谁,她们记得十分清楚。 今日悠然受罚她们个个在暗地里讥笑,梁公子带她出门时她们脸上也青一阵白一阵,等到她再回来,抱着梁公子毛裘罚跪时,那群美貌姑娘个个气得咬牙切齿。 说起来入北里阁时,还没这些姑娘们的事,梁公子说建北里阁时,她就被拉扯进来,艺妓们权当她是侍女,个个对她颐指气使,后来梁公子便要教她琴艺,她没那个灵性,学的不好,梁公子便罚,罚到现在,也算上个有名头的艺。也是在她有名头那会儿才从她们嘴里听来,这梁公子为何被称为梁公子,因他不想多生是非,便借用梁王的梁,当作假称。 悠然那时笑说身为皇族做这种低下的勾当,怪不得不敢用真名。 当即被另一位艺讥讽,那又如何,那魔头还不是眼不观色,杀人不眨眼因察不出血为红色,更为可笑。 悠然也就笑不出来,转身回厢房。 她在与许墨分别没多日子便知道江湖帮派换了个主人,那人杀人不眨眼,统领整个帮派隐于洛城阴影,传说他辩不清颜色,人也寡淡得很。 不是非要评点什么,只是想无论如何他也帮过自己,单凭风言风语去改他曾经的样子,她舍不得。 想必许墨也了解到梁公子对他猜忌摸索的做法,他也就遂了他的愿,示意悠然帮他一把。事成之后,又亲自来北里阁,要与青鹭姑娘,聊聊诗词歌赋。 北里阁女侍见好容易来了位身长玉立的公子哥,本想着给亲近的姐姐拉拢拉拢,谁知道他未开口便笑,要找青鹭姑娘。女侍没有直接表露出来,而是对旁人使了个眼色,领着他到阁里最华贵的房间,找那位平日里赏钱给的最多的姐姐。 这位姐姐温柔贤淑,任谁见了都会以礼相待,还有走好几天水路的富商巨贾专门来听姐姐弹曲,皇族也常邀她入府,无论如何,带到姐姐这里总是不会错的。 谁知这位看起来温润的公子一分薄面也没有留,见了人发现不是便张口回绝,语态也冷下来,直说不是这位。 连姐姐商榷说来屋里坐坐,等青鹭姑娘来,也拒了。 好在这位姐姐阅人无数,劣等人与蛮人见得多,也端得住,连忙装得忧心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吩咐女侍赶紧去喊青鹭梳妆,别是惹了什么事。随后在两人独处时端来一杯热茶,劝着许墨消消火,这青鹭姑娘性子莽撞,有什么事,细细说来便是。 到头来还是被她拦住,许墨茶也没接,后退到房门外,笑得有点讽,我跟她的事,不劳姑娘挂心。 这女侍的脚步到底甩不脱许墨,他跟在后面去找悠然的屋子,不是顶层的华贵屋子,倒也不差,算是间稍微过得去的卧房,北里阁五层,她在三层左数第三间,女侍不像对待姐姐那般先问后动门,而是直接推开了,语气不善,还有点数落她的意思,你是不是在外面给梁公子惹了什么麻烦,人家都找上门来,你速去姐姐房里陪不是。 悠然正坐在房里调琴,有根弦松了,调子不对,被她这么吵吵嚷嚷,错手之下琴弦崩断,弦声喷出来悠然嘴里一半怒气,“我还用得着过去?过去见她们颠鸾倒凤?” “你这话什么意思?有话不讲清楚了,还专用些不让人懂的词!”女侍心直口快,势利眼也势利得很直白,“不管你了,反正我替客人喊过,你爱去不去。” 悠然知道她要走,便低下头继续看这不招人喜欢的破琴,梁公子本说隔日再考,告诫她用心练,结果琴弦崩裂,也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讽刺她。定会觉得她在耍性子,学几岁小孩,做不到便把琴毁了,借口放在琴上。 女侍才走没一会儿,又有人推门进来,好似这门是不该装的,谁都能不经过她应声随便进。 听着声音她拿起桌上的空茶杯,预备照着脸砸,谁料想对上那人的眼睛,她连忙放下杯子站起身,连带着琴也摔在地上,发出老大一声响。 毕竟也怕,摔了琴没去捡,还退到离琴好几步的后面,颇像瞒着家里人跑出门潇洒被抓住的浪荡子。 许墨也没急于爆发,转身关上房门,刚进门前他与女侍打了照面,女侍见着他也是这般恐惧,低着头行礼急匆匆跑了。 若不是悠然知道自己跑不出去,也会翻窗逃的。 “墨、墨公子……”悠然还想着开口叨扰,谁知第一句就犯了忌讳。 “叫什么?”许墨转过身来,看起来云淡风轻的,还把琴捡起来,但是完全不是曾经两人相处的作态,现在是真的会些什么,光威压便不可同日而语。 “兄长……”悠然觉着后背发紧。 “在这里学琴?”许墨见那琴断了两根弦,琴身斑驳,想必用了不少时日,她也就撒谎不少时日。 “……是。”悠然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应对,她起始还以为许墨那怒气不是因她发的,只是借她发给梁公子的,熟料他还真的来这里兴师问罪,拿她当回事的感觉还有点微妙。 “与我说你不在洛城?”许墨有怒气的时候也不急着发出来,是一点一点逼着对方认错,让对方慌乱无措,自己稳如基石。 “那个是骗人的……”悠然说着说着声音也小下去,她知道自己有错,也想狡辩说错不在自己,只能别别扭扭勾自己指节,心虚。 “为什么骗我?”许墨一点也不急迫,一步一步追,十分稳当。 “我那日见着有人哭哭啼啼言说自己玉器被人抢了,便去追,熟料遇上梁公子,不当心踩碎了他的玉坠儿,实在是没钱还……便在这里……”学艺。这两个字不敢吐出来,毕竟谁人一看便知她这是着了梁公子的道儿,许墨如此心明眼亮,什么看不清楚。 “自那开始,你在这北里阁待了多久?”许墨字字珠玑。 “三年……”悠然哪个音都没出结实,根本不敢看许墨的脸。 “你骗了我三年。”许墨这句陈述事实,不急不恼,“三年没有还完你的债?” “没有。”悠然索性讲话干巴巴,“加上赎身的钱,还要三年。” “为什么一块玉坠他会对你这般不依不饶?”许墨单独对这句皱起眉头。 “大抵是…当初我死不认账…躲债打人……将他惹急了……”悠然单讲一些模模糊糊的话,用以掩盖她当初暴打梁公子以及烧毁他几个院子的事实。 许墨心领神会,也想起确实有段日子梁公子鼻青脸肿,眼眶黢黑,他自己言说是摔下了马,原来是悠然把他……,实在是巧妙。 自两人分别,许墨便思量她不出所料在洛城混迹,会染上不少俗人性子,这动武一事确也证实了他的猜想,见着信纸也想派人去证实,可想想也有些无趣,这人不可近自己的身,他所做的与她无干系,想想等她性子淡下去慢慢冷了联系也不为过,纠缠太紧都是错,思来想去的事情也搁置。谁能料到梁公子还有这趣味,线如此搭上。 “如此行事,也不来找我?”许墨终是叹了口气。 “欠债还钱这等事自然是不必麻烦兄长,悠然自有悠然该做的事。”她绝不能喊着许墨来替她还钱,先不说梁公子会不会要这份钱,那梁公子若是因为悠然这般行事去辱许墨两句,她心里必不是滋味,自己做的也该自己来还,哪怕是被坑害了。 “兄长莫气,悠然知错了。”她还是得道歉。 “罢了,你在这里,别的兴许保证不了,好歹不会在外风雨飘摇,真的有什么事,要写急信找我。”许墨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逾越,放这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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