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兵甲碰撞声,与整齐步调相辅,从北里阁外到大堂门口,也不在意北里阁里温香软玉,带着兵甲冷刃便闯进来,在外看守,在内围困,性质阑珊的宾客吓得骤然清醒,想离开却被士卒一脚踹翻,大声喝令他坐回去。一时间,噤若寒蝉。 歌女不敢继续唱,悠然也停下琴声,在屏风后观察究竟是谁要来。 听到动静的阁主从楼上下来,阁主颇有成熟风韵,举止不凡,有人揣测是哪家沦落的王族,隐姓埋名来此,不然也不会有心拉拢各路达官贵人,如今连梁王来了,也可沉稳应对。 阁主姓冷,不提旧名,只准别人称为冷夫人,见着梁王,先是行礼,才开口问,“梁王光临寒舍,可有什么要事?” 梁王看起来阵势浩大,本人却并没有穿着战甲,只是身着寻常衣物,偶尔视线扫过屏风后的几人。 “公子只是途径北里阁,想来听听这里的曲子,可有外面传言的那般动听。”回答的人是跟在梁王身后的副将,他其貌不扬,大部分面貌掩在战甲下,露出的脖颈有烧伤严重的疤。 在茶楼时也是他跟在梁王身后,遣散的那一整楼宾客。 “梁王如此张扬,实在是令寒舍震颤。”阁主话里有话,换几位心思沉着的女侍来伺候梁王上座。 如今的人不知晓什么梁公子,知晓的人也不敢说北里阁曾有什么梁公子,见着的也只恭敬称梁王,不敢多嘴一句,于是悠然身后的歌女被梁王若有若无的视线刺得不敢抬头。 她是从蛮荒跑来的,曾见识过梁王铁骑,眼睁睁见着他带领部下随意碾碎小小的村庄,若不是她躲在尸堆下,也不会苟活于此。 “我只是来听曲,阁主何必如此不满。”梁王位子正对着屏风,话说的漫不经心却暗藏杀机,“酒钱,还是会给的。” “梁王说笑了,妾身岂敢如此猜忌梁王。”阁主亲自陪侍到梁王身侧,眼神示意歌女退下,找明眸姑娘来,“只是这实在事出突然,姑娘们吓得不轻,怕误了梁王的兴致。” 一个我,一个妾身,听着真是让人胆寒。 悠然垂目调琴,面容冷淡。 因他带着那么多士卒来北里阁,原本想来的人也不敢来,直到天明,梁王才言散。以为不过心血来潮,谁知接连半月,梁王来此听曲,敢来的人可以进,只是没人敢。如此下来,阁主冷夫人旁敲侧击问梁王可是来见什么人,梁王笑了笑没回答。直到今年雪尽,霜雾漫天,他才反问阁主,你觉得我会想要什么人。 撂下这句话,不曾再踏入北里阁,却实打实要求阁主去猜他的心思。 阁主料想梁王心思重,压着北里阁不敢喘息,最后言说自己要一个人,却不点明说要谁,里外扎在阁主心上,想起来便疼。 这件事引得明眸姑娘到悠然屋里一絮,她看起来比阁主要轻松不少,揪着案头的狐狸尾巴,半是猜测半是试探,也有些炫耀的意味,“青鹭姑娘可觉得梁王在暗示谁?” 悠然并不想理她,坐在案头翻找琴谱,“大抵是明眸姑娘。” 这等直言算是戳穿了明眸姑娘的小心思,讶异于她如此直截了当,也有些心满意足,“怎么会,梁王见惯了我,怎还会在阁里要我。” 不消两日,阁主无奈,只能叫人把明眸姑娘送去,待些时日等梁王送回。 梁王没有震怒没有遣回,证明阁主猜得不错,这下明眸姑娘的名气在洛城家喻户晓,更是压过阁里的众姑娘,也有人妒忌有人记恨,最多的还是艳羡。 直到明眸姑娘住在梁王府的某日里,梁王亲自,独身,来北里阁。闻讯的姑娘们明里暗里打量梁王的神色,忽然觉得明眸姑娘有些可怜可悲。 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的青鹭姑娘的屋子,去的时候灯火阑珊,离的时候天色大亮,显然是服侍过才走,服饰染尽青鹭姑娘房里的熏香,恐怕回到府中还会有余韵。 还有人侥幸说梁王不过心血来潮,偶然来此,不会弃明眸姑娘于府中不顾,不肖三日,梁王又来推青鹭姑娘的门。不懂其中玄妙的姑娘们咬紧了帕子,也奇怪男人怎么会对一个冷淡性子的女子流连忘返,难不成她也是人前冷漠人后热切的双面人。她必定是有什么邪招。 她们看起来怕这梁王,知道他杀伐果断,也知道他战事结束后杀人兵不血刃,可是见他亲近女子也爱妄想,如此狠戾之人私下里是什么模样,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是苦是甜,尝了才知道。 真的与梁王接触的人望见她们流露情绪的眼神心里总觉得好笑,细想来也觉得有理,他是皇族,年少随军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虽说赐予洛城,可兵权在握,女眷稀少,至今没有立妃,官宦之女妄想联姻也尽数拒绝,他身前是一个世界,身后更是一个世界,风雨欲来,去他身边,不是更惊心动魄? 可两人相处从不热切,要说有面对许墨那些柔情娇憨,梁王一丝也见不着,他对那些也不放在心上,感情架构分为服从与压制,她现如今已经被压制到一种地步,违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也就只需要继续维持这种关系,把她当作一种物品。 不如说他更习惯于这等你我少言寡语,深谙尊卑的冰冷,省得费心去来回博弈,曲折反转。他往常做的够多了,现在不需要。 偶然缱绻旖旎,多数是在房里小憩,要悠然在旁守着。 梁王实在不如那些外人言传的那般对青鹭姑娘爱惜,他本人对其冷淡如斯,若不是某日心情大好想着逗弄她,看她那副心里极其厌恶表面还要维持平淡的模样,也不会不清不楚到最后他也放弃撇清,恶事做尽,不差这一件。 正好她冷淡,厌恶,不想着在他这里要不该要的,他才来躲避闲事。 有日实在是累极,他随意推开门,见到悠然正在房中抚琴,心里松了口气,从午后睡到夜深,醒来见着悠然坐在案前看琴谱。 他掀开薄毯,话里撇不开嘲讽,以为你会趁机杀我。 悠然没有回绝,只是说,我杀不了你。 这么久还学不会藏恨,李泽言真的对她这秉性了解透彻,觉得简单。 直截了当的东西,在他眼里就是简单。 一到冬日她便显得单薄,原本他不知,直到不准她再碰武,再不能习武,她在冬日病得极重,医师都说命不久矣,断断续续养着,挨过冬日,才算捡回一条命,他才明白,她是怕冷。 如今冬日也快到头,初春还有半月,他趁着浴后无事可做,伸手捡来她的手腕,到底还是凉,相较他更甚,感觉像只看不出喜怒的猫儿,细细弱弱的,忙着自己的,不爱理人。 也见过她缠绵病榻,寻常小病他也能探出,摸了会儿脉搏,慢慢松开。 “你不问我为什么总来这里?”披着一件单衣的人长发半干,偶有水珠滚落,蓄在睫毛,眨落。 “为什么要把我推上来?”悠然不爱看他的脸,总躲避着眼神。 “你喊他,墨公子?”李泽言后半句声音很低,犹如冷箭深深扎在悠然喉头。 她不敢轻易回答,只是深深皱了眉头。 见她噤声,李泽言似笑非笑,“你怎么不叫他带你出去?” “他不要我。”悠然这句话说的干脆,多余的情绪抖落干净,有种恨意的倔强。 “你没有说出口。”李泽言一句刺穿谎言,把她还在防备的样子尽收眼底——只要他稍微靠近点,她就会低头装作温顺,实则两手攥紧,呼吸减缓。尤其如果摸她一把,伸出手去摸颈后碎发,那双不怎么装人的眼睛里,会倒映出自己的脸。 她不敢再讲。 这话很突然。他比悠然还要清楚在北里阁说出赎身两个字,多么司空见惯,每个想要获取一时之欢的宾客都轻佻提起过,最后不过是不了了之,再无下文。他嘴里问出来就很不相同,悠然只怕是谁对他提起过,是女侍,还是,别的什么人。 “明眸说过,她不会在自己毫无价值时潦草下嫁,也不会在风华正茂之时困成人妻。”他继续说着,似乎没有觉察到悠然绷紧的心神,“那你呢,你会什么时候走?” 悠然静默片刻,缓缓吸入一口气,“我也要选?” 明眸姑娘看透自己前路,所以对他言明会挑选家财万贯权势滔天之人,做栖身。如今他也在逼她,要找同样的人,至少不相上下之人,做栖身。 “你不选?” “梁王如此问青鹭,可是有客要青鹭委身?”悠然选了个折中的问题。 以为李泽言会回避过去,谁知他说,“你与明眸并无区别,只是冷夫人将她送了去而已。” 如若冷夫人选了她,那么,如今要早一步做出选择的,就是她。 那瞬间李泽言嘴角的笑有些冷,“不然,侍奉丞相的人便是你。” “若是梁王吩咐,侍奉丞相青鹭也不会推辞。”她直言,并不在意他话中那份对明眸姑娘情愫的轻蔑。 他还是清清楚楚,明眸姑娘,别的姑娘,对他的暗示明示,缭绕感情。仅仅是不稀罕,不在意,巧妙的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勒到她们脖子上,当成物送出去。 “不需要你阳奉阴违。”李泽言看见案上那幅描着灯盏蝴蝶的图,指尖点住蝶翼,许久才松开,“这灯外面已经撤了。” (三) 凌肖登场 没过多久,明眸姑娘被梁王府送回北里阁,随她回来的还有梁王的赏赐,金银珠宝随在她身后一同进门,多数人的目光不在她身上,而是在那些身外之物的钱财。她还是那副被阁主送去时的得意样子,如今这得意神情在悠然眼里更像种自我唾弃的虚壳。 迎接的那么多人,明眸姑娘挥开重重阻碍,偏生要拉住最后面的悠然,两手抓着她手腕,“青鹭妹妹近日可好,我在梁王府里可是独想着妹妹,梁王的赏赐你想要哪个便拿哪个,多了也是身外之物,不要与我客气。” “我不要那些。”悠然回绝,“明眸姑娘如此折腾也累了,回房休息吧。” “也罢,也罢,”她抓人的那双手根本不愿松开,北里阁多数人都在望着,金银珠宝随说也没见过多少,但阁里的姑娘们吵架明显更有趣些,早有耳闻的众人对二人关系猜的七七八八,姐妹情仇怎么看也是看不够的。“那我晚些时候去见你,你要等我。” 悠然显然对此无可奈何。她料想不到梁王会用女子之间的妒意来控制在外的流言,尤其是把自己也含纳其中,她对这些看得淡,只是别人比不了她,梁王明白她不想与她们多纠缠,讨自身的清净,他也就利用这点,让另一方的猜忌倒逼悠然成阴险小人。先是大张旗鼓来北里阁要人,让众人以为明眸姑娘挂在梁王心尖上,再趁着众人谣传的劲头,隐秘独身频繁来见青鹭姑娘,不封锁消息便是纵容消息,这下所有人都会猜梁王府中的明眸姑娘到底是不是去侍奉梁王,零零星星的恶意揣测下来,等着明眸姑娘回来对她嘘寒问暖,证据确凿。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2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