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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救活它的，”他身上也沾上了难闻的酸臭，连说的话都在腐烂，“就给它起名叫小狗，啊，错了，狗狗。” 李唐来沈家的时候，宋小南给他买过一只黑色的小狗。他给它起名叫猫猫，因为那只狗的性格很像猫，防备心重，也不亲人。宋小南因为这不寻常的起名，怀疑他有认知问题，还带去精卫中心看过医生。 沈擎云很讨厌这只狗，经常把普通的感冒发烧移花接木到它身上，说自己狗毛过敏，要求妈妈把狗送走。 宋小南犹犹豫豫拖了一阵，直到某天沈方谊出差回家，难得空闲，叫了两个有合作的朋友，几家聚会，在爱马场。他把狗带去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饭桌上忽然有人来通知说，他的狗咬伤了沈方谊某个朋友的小马。 他当然辩解了，说猫猫胆子很小，平时连大点的昆虫都怕，即使大家赶到事发地，猫猫被马踩断了后腿，它的嘴边也的确有咬过马的血。马主人看得出来很心疼，因为之前大家一起学马术时，他特别把小马牵来，炫耀过品种如何名贵，父母在比赛里也拿过很不错的名次。 沈方谊要求他，当着大家的面，把猫猫打死。因为他“没有尽到看管义务，必须为此负责，长个记性”。 马主人说没必要，但沈方谊坚持，说他也在尽父亲的教育义务，请外人不要插手。 李唐把狗摔死后，旁边哭得最厉害的沈擎云，回家生了场大病。此后家里再没养过任何宠物，李唐成年后搬出来独居，也没有。他搬走后，宋小南好像养了两只鹦鹉，但也是隔了很久的事。 沈擎云给这只病猫起完名字，恶狠狠地看着他。毛毯上印的半张笑脸，扭曲得好像大仇得报。
第15章 13 爱马场儿童fl院
“分到爱马场的小孩运气真的不错的。”路口等红灯时，转向灯嗒嗒嗒地空跳，司机没话找话道。 杜重九按灭手机屏，李唐前两天给她的号在整个云上后台畅通无阻，但她始终没有勇气真的打开《重苑宜春》。她甚至在焦虑中断断续续看完了《金夜藏梅》，一个俗套的民国小报故事，讲一个假披佛袍的女尼和与她同居的女学生间，爱恨交织纠缠不清的六年。然后在焦虑中写完了它的编辑推荐、联络作者确认了新合同的签约条件、跑了几次出版社的外勤。她用过于主动的忙碌工作逼迫自己不去点开那篇唾手可得的古代言情，不去验证心里影影绰绰的答案，焦虑着工作、恐惧着睡觉，几次经过2702的走廊，既怕碰到罗宵，又失望没一次见到。 今天去爱马场儿童福利院送书，是轮值的同事请假后，她主动申请的外勤。这个福利院离爱马场很近，前身是普济善堂，一家百余年历史的私立孤儿院，后来纳入体系，保留了原有的名字，叫普济儿童福利院，但因为地理位置，本地人大多叫它爱马场孤儿院。云上文学和这家福利院签有长期捐赠合同，每个季度新出的书印刷完，都会往那里送几套。 “怎么了，爱马场设施很好吗？”她随口接话道，其实心里想说，福利条件再怎么好，小孩也是孤儿，用“运气好”来形容未免太地狱。 “我小姨子没结婚，今年岁数到了，说想领一个养老送终，附近跑了一圈，说孤儿院里小孩全是残疾，根本没有健康的。排队要排十几年，看来看去这边爱马场的小孩质量最好，就是年纪都有点大了，培养感情难。” 质量最好？杜重九对这种挑宠物的语气有点膈应，沉默了一会儿道：“质量好是什么意思，健康吗？” “说是小孩成绩都很好，身上干干净净，而且那边有很多老师本身就是这个孤儿院培养出来的，有点传承的。”绿灯亮了，司机打了圈方向盘，往悬着爱马场路标的车道驶去，“我小姨子说像以前的教会学校、寄宿学校那种感觉，一看就是资助很到位的。” 道路尽头就是爱马场儿童福利院，和周围郊区低矮的平房、红砖塑钢棚的其他建筑相比，明显造价不菲。保留了民国旧建筑的门脸，石刻匾额“普济报德”，两边还有一对木门联，“耸志翘襟勤勤兢兢，敬心怀恩团团圆圆”。越过门头往里看，明显还有一个不算小的操场，然后才是后面几幢八九层高的新楼。 门口岗亭旁边已经站着两个联系过的对接人员，拖着一辆运书的小平板车，看见车停下来，就向里面出来的杜重九招手道：“是云上文学的杜老师吗？欢迎欢迎。” 男人穿球鞋短袖，脖子上挂着口哨，很像这里的体育老师。司机下车帮忙把后备箱里装书的几个纸箱子搬出来，几个人合力运到平板车上摞好，车子被拖走后，那个体育老师对杜重九道：“我带你去院长办吧，他给你签回执。” 她答应着，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铺塑胶跑道的操场，几个工人正在填新草皮，走到教学楼底下大厅时，迎面走来一个穿旗袍的女老师，看见带路的体育老师后停下脚步，站在宣传橱窗下抱着一叠作业搭话道：“你去哪儿？” 杜重九不认识她，当然知道女老师是在和体育老师说话，但她语气不像普通同事，扫过自己的视线也不算友善。“捐书的，我带她上楼找吴校长签字。”男老师回答道，“东西沉不沉，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下来帮你搬。” 听上去像情侣了，杜重九马上避嫌地往旁边走，在电梯门口等他们说完体己话。电梯门口的走廊墙上贴满了宣传泡沫板，连着几块优秀校友事迹，怀恩地产的总经理张学铭，崇德建设的总工程师何宇……都是完全不认识的名流，她走马观花地路过，突然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宋小南”。 对她的介绍是云唐控股投资事业部部长，某艺术院校的客座教授，著名慈善家，由她牵头重新翻修了教学区和住宿区的老建筑，还定期组织福利院的文化讲坛，举办流动画廊等艺术普及活动。再仔细看，她的宣传版块是“社会爱心人士”，而非前面的“知名校友”，提供的人物照片也更偏生活化，是一张在家里画水墨画的日常照，镇纸上还站着一只黄嘴的鹦鹉，家里的装修风格很像李唐的总经办，程式化、冷冰冰的新中式。这张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岁中半，因为是低头的侧拍，看不清样貌，只知道皮肤很白。杜重九想起沈擎云石膏像似的肤色，果然是亲母子，李唐看起来就健康得多。 “哎呀，不好意思，让你多等。”体育老师小跑两步过来，身后的女老师也抱着作业本走开，“说吴校长不在上面，要不你在办公室先等等他？他去财务处盖个章，应该很快回来的。” 杜重九答应了，电梯里男老师又说新学期开始，这边的工作人员要送大孩子去全国各地不同的高校，很多初高中的也没考在本市，最近都有点忙。她随口问了一句，资助福利院的企业多不多，有没有财务问题。老师说云唐的支持占大头，每年各种奖学金助学金覆盖率几乎百分百，今年春天新落成的科技楼，里面教学设施多媒体都很先进，孩子们都很感激。 她不觉得沈方谊是不求回报的慈善家，这慷慨令她感到反常。 “好，那你进去等，我还有课，先走了。”他把杜重九送到院长办公室门口，看了眼表，就回头坐电梯下去了。 她抬手敲了敲门，刚搭在把手上准备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回答：“请进。”她愣了一下，不是说院长不在，要等一会儿吗。 里面坐的是个穿正装的年轻男人，看上去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但西装的质料剪裁都不是那种刚毕业、到处求合同跑业务的，佩一根青蓝格纹的镀金领带夹，同色系皮鞋，看见她进来，愣了一下，很快从沙发上站起，顺手把搁在桌上的眼镜拿起来重新戴上，然后走过来向她伸手道：“你好，怀恩地产，张学铭。” 她觉得名字有点耳熟，而且连这张脸也好像在哪里见过，也是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稍微犹豫了一下，立刻回忆起来了，就在刚刚楼下的优秀校友宣传板上，怀恩地产的总经理，张学铭。 他如今看起来，说是福利院出身，可能大多数人都只会感慨是金子总会发光，年少有为，前途无量。“杜重九，我是云上文学的编辑，送秋季捐赠书的。”两人离得近了，她便看见对方的脸瘦得有些凹陷，眼镜片遮挡着很重的黑眼圈，下巴上还有青灰色胡茬，很短，但也很明显，好像熬了一阵子大夜，一直没怎么睡过的疲惫状态。 “我们见过的，”对方点头笑了一下，“在一六图书馆，《杀死那个小说家》的首映礼。你和李总一起来的。黄色风衣，对吧。” 她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对方连她穿什么衣服都记得，自己却毫无印象，于是有点抱歉地解释道：“我记忆力真的不太好，而且有点脸盲，那天我们说过话吗？”她记得首映礼前有四五个人找李唐寒暄过，谈的都是她不太关心也记不住的事，所以站在旁边发呆，也没留意那些人的年龄长相。 “没事，你确实没见过我。首映礼我有事迟到了，路过大厅的时候看见你和李总，在拿纸巾擦外套上淋的雨，所以印象比较深。”他的笑很客气，“刚吴校长给我打过电话了，大概还有一刻钟样子，我们先坐下来等吧。冷吗，要不要我关窗？” 风吹过窗外银杏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把影子投在身后的白墙，摇摇晃晃。
第16章 14 衔恩感慈
“这边很多办公室都是新中式哦，”杜重九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办公桌后墙上悬挂的题词、眼熟到怀疑是同款的黑金色大书柜，没话找话道，“跟我们云上的很像。” 张学铭看她稍微抬了下手，挡住从窗玻璃外照进来的日光，重新起身把窗帘拉到一半，正好盖住她坐的那边沙发：“你说云上的总经办吗？因为都是我们做，用的一个方案。” 她疑惑道：“你们不是房地产公司吗，还管装修？” “我们下面有个装潢公司，一般都这样。就和你们云上文学下面有个长风出版社一样，行业上下游。” 她还不知道长风出版是云上旗下产业，迟疑了一下道：“长风？他们老板，我上次看数字出版大会的那个名单，好像是外国人吧？” “哦，避税用的。怀恩的纸面经理也是南岛国籍，你要是有空研究一下长风的股权结构，兜兜转转几圈，实际应该还是李总。”他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放桌上向她推了推，“你不喜欢新中式吗？” “……啊？我吗？”他很有拉回话题的能力，杜重九懵懵地喝了口水，才反应过来道，“不是喜不喜欢……也不是新中式还是欧式、地中海的问题，当然你们做整装方案的，本来就是商业化设计，稳定不出错就好。” 他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她的视线既温和又空洞。他似乎专注于等待她给出话题的下一步答案，又好像根本不在乎，只是完成一种无意义的社交礼仪。杜重九顿了一下，有点犹豫要不要糊弄过去算了，但觉得自己更难忍受话说到一半的沉默，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是觉得不管居住空间还是工作区域，人的味道很重要……像这间办公室，你没法区分它是在福利院，还是云上文学，也没法从书柜的样式、窗帘的颜色推测这位吴院长的性格偏向……它没有人味。当然当然，这跟你们其实一点都没关系，我说的那些是主人在使用过程中积累的，可能他们本身就……就是没什么偏好特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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