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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月从冰箱里把那杯讨来的调酒拿出来，笑着点点头：“当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嘛。他们跟我说，开趴的女生是心理系的，叫穿得夸张一点，敷衍的会轰出去，我那条鱼尾巴是问社团借的，白人的身材尺寸，本来是从腰开始的，我穿连胸都在里面。” “对对对，然后你根本没法动，要去厨房拿东西吃都是徐孝谦抱着你走，他那大红色的衣服跟亚超的店员一样……我还说感谢他送的生鱼寿司外卖……哈哈……” “你真的蛮好笑的，那阵子谦哥心情一直不好来着，你那场趴开到最后，他跳桌上唱摇滚吓我一跳。” “……啊对，好像是，他导师有点……”向梵的食指在脑袋上绕了两圈，撇嘴道，“这里有点问题。我后来在迈耶医生的诊所实习，见过他两次，可能确实蛮压抑的。” “他有去心理诊所吗？”这是景月第一次听说那段时间徐孝谦的事，手里的刀停住，抬头看向朋友确认，“什么时候的事？我跟他分手以后吗？” “应该吧，我记得有次是塔维莎陪他来的，就是他们法学院那个特别漂亮的俄罗斯女生。那时候他们俩应该已经在谈了吧，你不是去丹麦交换学期吗？” 景月哦了一声，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跟他后来道过很多次歉，但怎么说呢，当时给别人造成伤害了，后面再怎么道歉，也是没法弥补。不过事情总都是这样的，现在说应该怎样怎样就好了，其实两个人当时说的话做的事，都是那个年纪那个状况下能做的最好决定。再来一千遍一万遍，可能也是一样。” “……确实。”向梵看着她把酒倒进砂锅，嗤啦一声涌起翻腾的泡沫，“再来一遍我也还要举报，然后被自己老师扫地出门。” “我那点事能和你的相提并论吗，你那是纯纯人民喉舌替天行道，再说了，你不是说现在工作又清闲老板又大方，很因祸得福咯。”景月随手抽了根筷子架在砂锅和盖子中间，转身靠在灶台旁边的水池沿，笑着对向梵道。 “唉，说起这个。”她想起前不久那个叫杜重九的女人，和在惠山东路大酒店的几次对话，又想起这一年多罗宵的治疗过程里，她自己感觉怪异的部分，“其实我又碰上这种事了，感觉真的和上次很像，而且……怎么说呢，有点，可能是我自己年纪也大了，就觉得要不算了，真不想管了，那几年再来一遍我也很累。” “其实你跟我说特别想吃姜母鸭的时候我就有预感……”景月走过来，隔着柜台把手搭在她的胳膊上，顺气似的慢慢抚摩，“上次你在我家吃姜母鸭，就是在那家医院最后两个月。” 向梵看着她眨眨眼睛，回忆了一下以后自己也惊讶到：“哇，你不说我真没发现……你来我们系蹭课那两年，真的有学到东西哦。” “你想和我聊聊吗，觉得不方便的话，不用聊特别具体的。大概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呗，上次还是事情过后我才知道，都隔了大半年，还是邮轮上喝多了你才说，边吐边说，吐我一脚。” 向梵尴尬地喝了一口白水，岔开话题道：“我本来呢，也是想找你谈谈的，我现在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人聊这些。” 景月点点头，回身掀开砂锅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又重新合上，把火关小，在围裙上擦了两下，顺手从碗柜里拿了两只小玻璃杯，从那个带糖片的大酒杯里匀出点来，各倒了薄薄一层底酒，走到她身边坐下，推给她一只。 “具体的人跟事情我肯定没法说，这样吧，我用点修辞手法，你就当听童话故事。比较暗黑的那种。” 她抿了一口，觉得调的酒味道很不错，是很清新的甜酿，欸了一声：“这是你新学的？好好喝，怎么调的？” 景月把手伸到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专心点。而且不是我的酒，是我刚觉得带来的威士忌味道不配姜母鸭，找隔壁老板调的，一会儿你吃的鸭子也是这个味。配方我抄了一份，回头可以发你。但先把故事讲了。” “哦哦哦，故事。”向梵把她的也拿过来倒进自己杯子里，“故事是这样的。我呢，是一家寿司店的外卖员，有个客人就住在店里楼上，所以每天都会在我们家订餐。这个客人呢……是条美人鱼。宝蓝色尾巴、行动不方便的美人鱼。” 景月不轻不重地翻了个白眼：“又夹带私货。” 她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这个设定是完全有道理的，你往后听。它的尾巴有点受伤，不能游出去看珊瑚的那种程度，每天都在家里一个人呆着养伤。我每天送外卖的时候，会顺手帮它把今天的垃圾带下楼扔掉，空的时候也做垃圾分类，和店里的扔到一起。” 景月感到语塞：“……这些细节真的重要吗？” “很重要好吧。但是呢，很长一段时间人鱼的尾巴都不恢复，而且据我观察，每天都有新伤口。我就把这件事和老板说了，说我们家楼上的客人可能需要帮助，得叫个医生来。” “我们老板当作没听见，叫我不要多管闲事。然后某天，有个很懂吃的顾客到我们店里来，吃了两口招牌生鱼寿司以后，说这个食材非常不错，是人鱼尾肉。” 景月皱眉道：“确实有点暗黑了。” “我当然就想起来楼上那位受伤的顾客，和店里每天新鲜的鱼肉。”向梵拿筷子沾了点酒，在柜台上画了一只桶，“而且有天我把人鱼家的垃圾带下来扔掉，看见我老板在翻垃圾桶，检查它家里都带出来了什么。” “这感觉得报警了，怎么想都得报警。” “对，还有更暗黑的。这家寿司店呢，老板说还有一个在休假的员工，我来上班的时候就没见过他。然后那个告诉我寿司用了人鱼肉的食客，跟我说他以前见过，那个员工，是一条尾巴受伤的人鱼。” 景月沉默了一会儿，从她手里拿走那根筷子，起身去水池冲洗干净，又把灶台上的抹布沾水，拿过来擦掉桌上的酒痕：“这故事，真的很像几年前你举报的那件。” “更糟糕的你知道是什么吗，那个员工签的工作合同，内容就是取肉。这个世界的法律设定里，完全合法。” 景月弯腰把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想了一下，追问道：“所以这个故事里，人鱼和人的法律权益是不同的，对吧？人鱼不是人的分支，没有人权？” “你可以这么说，”向梵苦笑道，“但现在有个新问题，就是我怀疑，或者说我得到了某些信息，推测出楼上的客人，它本来不是人鱼。” 景月感到困惑起来：“那它是什么呢？” “是人。我认为，它本来是正常人。”
第22章 19 意外的生日聚会（上）
透过玻璃往外看，已经开始下起小雨。这条是商铺尚未驻满的新步行街，经过的行人很少。日料店的对面是一家宠物医院，隔壁是酒吧和书店，隔几家没租出去的空门面，还有一个牙医诊所，很无厘头的商业分布。 景月从砂锅里捞出两块鸭肉、半块胡萝卜放进向梵面前的空碗里，对方从里面夹出一片绿绿的叶子，看起来半生不熟：“这什么？” 景月往窗外街边的杜仲树那儿指了一下，解释道：“我刚出去采的杜仲叶，用盐打过一遍，绝对没农药残留的那种，这边天气潮湿，我听你咳嗽好几声，杜仲叶子能入药的，消炎解痰。” 向梵凑近闻了一下，是有点涩的药香味，迟疑道：“要包在鸭肉外面吃还是怎么？像北京烤鸭那样？” “不是，我就是放进去当香料的，荷叶包饭你也不吃荷叶呀，夹出来就行。” 于是她剔掉叶子吃了一口鸭肉，仔细嚼了两下，点头道：“你说用了新调的酒？味道真和上次不一样，好甜。” 景月拿公筷跟着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然后咬了口：“太甜吗？你不喜欢？” 她摇头，去柜台后面的菜板上把汤勺拿过来，结结实实舀起一大勺放进碗里：“没有，我觉得这次更好吃。主要那个酒的味道我很喜欢，别忘了，配方发给我。” 景月翻着手机把刚才隔壁酒店老板给她写的便签照找出来发过去：“这配方贵着呢，拿半瓶麦卡伦换的，你得跟我AA。” “狮子大开口哦，隔壁酒吧吗？我看那家装修还挺格调的，这种便宜也要占。”向梵点开景月发来的照片，是一张香烟盒里的内衬铝箔纸，写字的笔不知道是本身出墨有点问题，还是纸面不合适，笔画断断续续，字本身还算漂亮，但因为墨迹不连贯，折拐处都要圆圆地添补一点，整体看起来就钝钝胖胖，显得稚气。有一行配料，那人原本想写的大概是英文Sambuca，一种白茴香利口酒，但拼写上，先把S错写成Z，划掉改成S以后，又把后面的C写成K，最后他把整行全划掉了，老老实实改成了中文“珊布卡”，甚至“珊”字一开始还写了女字旁。 向梵看着看着笑起来：“是男老板吗，一开始想在你面前装样来着。结果洋文写不利索，后面百利甜、加利安奴就都用中文了。” 景月好像被她提醒了似的，忽然站起来去碗柜里拿空的外卖盒：“刚光听你讲故事了，忘记我说做好了给他分一碗。”但她拿出塑料打包盒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改去洗一只大茶碗：“就在隔壁，等他吃完了再拿回来洗吧，也不知道她买的这个塑料盒经不经烫，我看她店里菜单全是冷食。” 日料店的店面刚装修完，店主是景月在这儿的朋友，这两天正好出去旅游，叫她帮忙隔几天开窗开门通风，向梵说想吃姜母鸭，她就借了这里用用。 这时向梵看见窗外有个红发的高个男人经过，披散着将到肩膀，因为低头走路看不清脸，手里拿着一杯橙红色鸡尾酒，走得很快，然后就听见门口把手上挂的铃铛响了一下，男人推门进来了。 景月抬头看见他，拿着刚洗好的茶碗走出厨房，有点抱歉道：“本来说包你午饭的，我正要分一碗出来，煮得久了点，现在都……”她回头去看墙上的挂钟，“……两点半了。” 男人跟着景月走过来，把酒杯搁在桌上，向梵闻到他身上浓郁的梅花味香水，和轻微的烟酒味混杂在一起，奇异地中和出一种冬天盐渍的青梅味道。这时他转过身，离靠外侧坐着的向梵很近，她才看清那人时装模特似的穿衣打扮。真空西装，露出一半薄薄的胸肌，他似乎戴了身体链，随着走路动作小幅晃动，纤细的金色经络附在皮肤交错的藤蔓文身上，漂亮得像阳光照耀着融化的冰河。 向梵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局促地往里面挪，慢慢缩到靠窗的一侧。景月顺手给他添了副碗筷，就放在向梵之前坐的地方，招呼他坐下，然后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向医生，这是隔壁酒吧的梅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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