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祯。”他低头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把桌上的酒杯往对面景月那里推了推,“你带的酒我给你存起来了,两万多块钱一瓶,我身价再高,一杯普通的奶油珊布卡也卖不了这么贵。这是用你的麦卡伦调的尼格罗尼,换掉了金巴利,双倍橙味苦精。” 景月拿起来喝了一口,笑起来:“这是你对我的初印象?” 他没回答,弯腰跨过半张桌子去够里面的纸巾盒,于是松垮的领口完全因为动作在向梵面前敞开,她甚至能闻到梅花和酒精味被皮肤的温度蒸发,焦灼的烧热。刚在外面行走被打湿的红色头发落下来摇晃,像某种有毒的藻类,顺着潮汐的推拉和海岸玩欲拒还迎。她现在看清了,那的确是一条素面的身体链,颜色澄黄鲜亮,大概是纯金或者镀金,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原本悬垂进腰腹的宝石坠子从衣服里滑出来,轻巧地掠过她放在桌上的手,一颗很小的红石梅花,像一只狡黠的眼睛。她被那宝石的温度烫了一下,立刻缩回手,紧紧压住椅子边沿,他正抽起一张纸巾,被她突然的动作带着回头看了一眼,一张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脸,琥珀色透亮的瞳孔流光溢彩,缅因猫一样。 “向医生?”他重新站直身体,小指勾回那根不听话的挂坠,使它重新消失在半遮半露的西装领口下。“又见面了。” 向梵惊慌地抬头看向他,对方的表情带着玩味的笑容,她确定自己在这里不认识别的朋友,他的颜色太过鲜艳,即使只说过一句话也一定能给她留下印象。“……我们认识吗?” “你把我忘了。”他做出淡淡的委屈表情,好像重遇薛平贵的王宝钏,但又没有真情实感做支撑,这委屈流于表面,并无法说服任何看客。“你大学实习,我叫过半个月姐姐。爱马场孤儿院,没印象吗?” 她想起来了,但只限于爱马场儿童福利院的实习经历,那时她要报一个申奖的课题,导师专门托人安排到那里做,虽然后来那篇调研报告成了为那家福利院站台的学术宣传,和她课题的初衷背道而驰,但的确申奖成功,还拿了福利院额外一笔以社会奖学金名义发放的润笔费。 那段实习的后期她的研究很受限,而能对她施加影响的人又太多,学术环境不好,所以她自己的态度也很敷衍。和研究对象,也就是那家福利院的孤儿其实没什么深入交流。 “抱歉。”她尴尬地解释道,“我记忆力不太好。” “没关系,我让别人记住的能力还算可以。”梅祯不紧不慢地擦手,把皮肤上薄薄一层水渍擦干,“等我一下。”然后她和景月目送着那个年轻漂亮的男人推门出去,小跑着掠过玻璃窗,往他自己酒吧的方向。 “一点印象都没有?”景月又喝了两口他带来的那杯尼格罗尼,难以置信地摇头道,“照理说,他这张脸真的不太容易忘记。你是见过大世面的。” 向梵好奇地看着她一口接一口:“怎么样?好喝吗?” “有点苦。”景月把酒杯推给她,啧了一下,“他可能不太喜欢我。” 于是她拿起来抿了一口,不禁笑起来道:“是像你的。像加了甜橙的毒刺。” “所以他也不是本地人?爱马场福利院……我听他说话一点口音都没有,没想到……”这时门口的铃铛又响了,梅祯拿着一杯咖啡色的饮料进来,景月的话戛然而止。他走过来直接坐在向梵身边空出的位置上,把胖乎乎的玻璃古典杯推给她。 外观上就和对面景月的酒天差地别,她的这杯更像单纯的奶咖,尤其表面似乎还烤过焦糖,更不像酒了。她拿起来喝了一口,浓郁的香草和太妃奶味,带着脆脆糖壳的烤过的香蕉,是发泡咖啡牛奶的绵软口感。 她想起来了。 在爱马场儿童福利院实习期的某天,她苦于当时一堆缠身的琐事,又因为阶段性数据出的不尽人意,被导师打电话过来批评,说的话很严厉,本来是想到天台散心的,却越想越憋屈,开始闷头痛哭。有个来晒衣服的男孩经过两次,给她拿了一杯香蕉牛奶上来,那杯特别好喝,据他说加了超市里买的拿铁咖啡和食堂早上剩的半根烤香蕉。 但那天她眼睛长了麦粒肿,又刚哭过,根本没看清那个送饮料的男孩长相,甚至没等她喝完,打了自习铃,他就跑下去上课了。 “我两家酒吧的正式酒单上都有它名字,叫天台午后。”梅祯笑了一下,“但我自己叫它,海盗姐姐。” 因为那天她得了麦粒肿的眼睛上贴了块纱布,像《金银岛》里的独眼海盗。
第23章 20 意外的生日聚会(中)
听景月复述那个暗黑人鱼故事时,梅祯吃着自己那份姜母鸭,然后忽然问了一句:“所以真的要专门去市场买母鸭吗?公鸭的味道会差很多?阉过的也不行?” 向梵低头笑了一下,她感觉梅祯是轻微的ADHD,虽然安静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正常,但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想法也一直乱跳,景月的故事讲得不算久,他已经两次站起来拿布擦桌子,问过天气预报雨什么时候停,把头发扎起又放下。 “是姜母,鸭,”景月啧了一声,强调断句道,“老姜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买的鸭肉是公是母。” “你刚才笑了吗?在笑什么?”梅祯回头看她,眼睛很专心地盯着,好像真想知道她笑的原因。 “所以你调酒的时候也常这样吗?突发奇想地,加点橙酒,加点咖啡奶油,加点甘露?” 他边听她说话,边挨个转着手上的戒指:“你说的这个一点儿也不突发奇想,完全是很规矩的配方。B52轰炸机,很多夜店都卖。你没喝过?” 向梵惊讶道:“我随口说的,真的有?好喝吗?” “我店里没有,你想喝吗,我可以现调。比较甜。”他有点无聊地把手链解下来往戒指上绕,勾着摇摇晃晃,歪头看了她一眼,“但你今天喝得有点多了。好像酒量不太好。” 景月在对面笑了一下,表示肯定地点头:“她非常上脸。喝半扎鲜啤,能从头烧到脚,但酒品是不错的,醉了以后只发呆,不会又哭又笑地拉人说话。” “因为真的很困,”她解释道,“我感觉我可能过敏还是什么,喝多以后眼皮特别重,跟马蜂蛰了一样,根本睁不开。有些地方又没法倒头就睡,所以硬撑,喝一点还好,喝多了就像熬夜加班。” 梅祯伸出手背贴了贴她的脸,刚玩戒指的时候他把那只手上戴的移去另一只手了,所以只有凉凉的指甲盖和手指温度,碰得特别轻:“有点烫,不会开车来的吧?要送吗?” “送哪儿去?戒酒中心?”向梵缩了缩脖子,有点不自然地把视线转向窗外,换了个话题道,“下次吧,要还有事来这里出差之类的,来你店里点一杯,什么轰炸机。” “我在衡安也有酒吧的,西河区那边,株洲路。” “株洲路?”她惊讶道,“我自己房子就买在那边。好几年前买的了,当时以为会去大学教书混日子的,结果房子买好了,工作没找上。西河区云唐开发差不多了,周边在涨,我还想卖了,离市中心近点租……那边有什么酒吧?我就记得有家没门的,开业的时候谁拉我喝过一次,要爬梯子从窗户进去……” “我……是我。”景月接话道,“你喝醉了,爬出去的时候振振有词,‘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 “没醉,我没醉啊当时。不在气头上吗,医院那时很找我茬来着。” 梅祯笑起来:“对,那家就是我的。是你啊,我当时也听见了。不过天太晚了,没看见是你。” “……我不是说狗洞,没那个意思,主要……主要你店外面墙壁上全长的爬山虎,还有青苔什么的,踩梯子翻来翻去的有点安全问题。”向梵急刹车道,“我怕这么好一家酒吧,老板摊上官司,埋没了。” 他往旁边拽了下本就松松的领口,露出更大面积的皮肤纹身,是一片缠枝卷草,交错着爬山虎的三叶。“确实,但我太喜欢那面墙了。” 她终于对他那种随时可以展露身体某些部分的习惯开始免疫,就当他是个很慷慨的老板好了,反正身体是漂亮的,欣赏也是免费的,他愿意请客,厚着脸皮坐下来吃一口也未尝不可。 “……原来那家酒吧是你的……那我再考虑考虑吧,卖房的事。”向梵道。 景月的调羹轻轻敲了下茶碗,有点犹豫道:“不过西河区那边,最近听说是出了点问题。云唐要打官司了。” “他打他的,那种地头蛇,打官司不是家常便饭。”向梵不以为意,“而且我房子也不在他园区里,离株洲路隔了几公里的。” “好像不是一般的商业官司,不过我也不很清楚,是前两天听到天闻的人打电话,说那块地环检出了问题,应该是污染物超标之类的。” 向梵怀疑道:“真的假的?但云唐那个科技园不是一堆员工住房、托儿所学校吗,现在说是毒地?天闻谁说的,徐孝谦?” 景月没回答,忽然惊讶地欸了一声,对面两个人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外面站着一个背对他们的女人,背上背着一个猫包,隔着透明塑料壳能看见一只黑色的小猫,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回望。 “这怎么有点像你之前给我发的?”向梵凑近仔细看了看,转头对景月道,“你说你朋友垃圾桶里捡的那只?” “就是那只。”景月站起来往门外走,隔着玻璃看见她和猫主人说了两句什么,就带着那女人一起进来了。向梵伸手把对面的碗筷规整了下,往里面推了推,给新来的客人让出位置。她看起来大概三十九四十岁样子,很普通的中年女人打扮,头发零星的间错发白,灰色运动服,有logo,但更像那种网上买的贴牌,素面,长得几乎没有记忆点,是早市上擦肩而过绝不会细看的相貌。 “晓诗姐,我介绍一下,这两都是我朋友,梅祯,隔壁酒吧的老板,在衡安也有店。向梵,心理医生,之前在公立医院,现在筹备私人诊所。韩晓诗,最近特别火的小说《岔路》的作者,要影视化了,而且特别巧,还是我小姨的同学。” 因为是明显的长辈,两个人都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问好,向梵看见梅祯握手也不敢弯腰,因为他那真空的穿法,弯腰就太一览无遗,韩晓诗也避开直接对视,礼貌地把脸微微偏侧。 之前景月说有个朋友在垃圾桶里捡到一只小猫,她陪着一块去宠物医院驱虫洗澡,正好碰到来那家医院领养宠物的阿姨,和那只猫有眼缘,就带回去养了。所以她是听说过韩晓诗的,虽然没看过《岔路》,更不知道火不火。对她的初印象是爱心很多的有钱富太,今天见到才发现完全不是。 “还是进来等比较好,外面今天风还有点大的。”景月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帮她把猫包脱下,从隔壁桌拉了张椅子过来放在上面,“我一会儿有个朋友说给我送伞,应该开车来的,要是雨一直不停,晓诗姐去哪儿我们可以顺路捎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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