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诗刚从对面宠物医院出来,露露今天上午送过去打疫苗,在那边观察了几个小时,她出门的时候天气还不错,没带伞,所以要等阵雨过去。 “你在这儿开日料店?”她直起腰四处看了看,环视了一圈装修环境,“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说是律师,我以为你也是。” “我是律师。”景月点头道,然后站起来又给阿姨添了副碗筷,“这家店是我朋友的,还没开业,正好借了做道菜,砂锅还挺保温的,我们用的都是公筷,晓诗姐要不也尝一口。” “姜母鸭?”韩晓诗看着她拿公勺舀了半碗,浓油赤酱的特别鲜亮,“好香。” 向梵已经吃完了。因为她今天穿的颜色淡,不想沾到酱油,借了景月做饭时候戴的围裙,现在看见阿姨就坐梅祯的正对面,倒不是替梅祯尴尬,因为他表情看起来还好,但韩晓诗的视线完全固定在桌上的一亩三分地,刚看店里环境的时候跳过他跳得也很刻意,所以她把身上围裙脱下来,很自然地对梅祯道:“你戴吧,你西装蛮贵的。” 梅祯也很自然的转过身背对着靠近她,手里筷子不放,还在吃碗里的肉,但胳膊抬着,示意她帮忙系。 她用手拢起他披肩的红色卷发,在他绕着脖颈的身体链上又系一个围裙的蝴蝶结,脑海里忽然闪过超英电影里,舞会上蝙蝠侠给猫女摘项链的镜头,原来是这种感觉。皮肤下灼热的、弹跃的动脉,金色的细链好像一根华丽的牵引绳,盘旋着窥伺,桎梏着解放。 她觉得自己手指停留得太久。
第24章 21 意外的生日聚会(下)
车里充满了杏仁牛奶的蛋糕味,四十分钟前它还在烤箱里蓬蓬软软,现在包装盒里已经缩了一圈。沈擎云隔了两面玻璃,和玻璃之间倾泻的大雨,看着店里窗边,景月和朋友们说说笑笑,那些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每年她生日,他都会执着地做一只圆蛋糕,她不太喜欢葡萄干,他就换成巧克力碎。他第一次吃德国圆蛋糕,是李唐刚来沈家那年的春节,聚会是妈妈安排的,在后院露天烧烤,因为后两天就是他生日,那段时间他看的动画片里,有一家人度假,在原始森林野炊的场景,看起来特别好玩,所以很想试试。妈妈说附近没有原始森林,而且消防部门也不会允许大家在森林烧火,勉强说服他把地点改成家里后院。作为补偿,她叫上了景家一起,景月上小学后,他很少再能和她见面,所以这次要求妈妈一定把景月请来家里过年。 圆蛋糕是家里保姆第一次做,照的是传统配方,加奶油和葡萄干的那种。景月觉得好吃,说比所有定做的生日蛋糕都好吃,但不喜欢浓腻的奶油,所以把奶油刮下来涂到他的蛋糕块上,他吃了两倍糖的蛋糕,被视频通话里的父亲看见,说娇生惯养,吃不了苦。 那次聚会除了妈妈打给沈方谊的电话,其他环节都很快乐。他和景月拼完了一整个玩具庙塔,她拿塔里的小人编了一个建筑师们克服重重困难在沙漠中建起高塔镇压旱魃,给百姓带来甘霖的神话故事。尽管那个玩具包装的说明书上,写的是勇者拯救巫女塔里被囚禁的公主,得到国王赏识,举行盛大婚礼的爱情童话。 但聚会的结尾很糟。他不小心推倒了烧烤架,烧炭从烤炉里掉下来砸到了李唐身上。他被妈妈重重扇了两耳光,景月哭到呼吸过速,聚会暂停,全去了医院。景思文说看见李唐是为了保护景月才被烫伤,于是景月自己还拿着吸氧瓶,忙忙地往护士站跑,求医生给李唐涂最好的药膏。医生为了打发她,真给了她一管,景思文事发时给一直负责景月的医生打电话,那边时间刚好排到,叫快去检查,景月不愿意,一定要亲自把药膏给李唐才行。妈妈说医生检查完了,不严重,送得及时,一两个月后疤都不会有,她才把药膏留下走了。 景家的人离开后,妈妈认定是他对收养李唐怀恨在心,故意推倒炭炉。但她又因为动手打了自己痛哭,在治疗室外面的走廊里,先开除了站在烤架边上的保姆,又犹豫要不要给父亲发消息通知意外事故。那时他站在门口,看见屋里的病床隔帘半开,李唐烫伤的背长满水泡,护士用针抽掉水泡液的时候,他把牙咬得很紧,但身体却一直发抖。他最后也没把那管景月讨来的药膏给出去,大概小半年后,景月又碰上他时,问起李唐的烫伤恢复得怎么样,他看见过那背上难消的疤,但话到嘴边,却安慰她早就痊愈,恢复如初。 其实那场聚会过后,很多东西就像李唐的疤,根本没法再恢复如初。 景思文对李唐印象变得很好,景月也开始和这个新来的沈家养子主动说话,妈妈向沈方谊隐瞒了事故的细节,把李唐的受伤归罪于被辞退的保姆。于是他和妈妈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善妒的、把恶意付诸残忍实践的天生恶魔,和诞育这只恶魔的母亲。 他有时连自己也感到害怕。害怕他其实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无辜,推倒炭炉是出于完全的意外。是他的亲生母亲一眼看穿了他,看穿了他时机恰好的力气不足,是内心怨恨的精巧显化,出于爱的包庇,她缄口不言,眼神却常常畏惧。 他胡乱的思绪被一个从车窗前经过的工人打断,他穿着塑料雨衣,腋下夹一只帆布工具包,一路小跑到日料店外廊下,把嘴里的烟吐出去,弯腰从放在地上的包里拿出一双鞋套套在运动鞋外,捡起包径直推门进去了。沈擎云也打伞从车里出来,拎上那只表皮轻微蔫瘪的圆蛋糕,跟着他往里面进。他感觉自己在哪儿见过那个工人,路过走廊时他一脚踢开了地上扔掉的烟头,米黄色的利群。 “你怎么来了?”他进屋时,景月正和工人在柜台边上说话,看见他拎着蛋糕,啊了一声道,“我以为你跟我说晚上空时间出来,是有别的安排呢。” 沈擎云把蛋糕搁在柜台上,视线掠过窗边坐的三个人,一个是上次宠物医院领养了小猫的中年女人,还有一对年轻男女,女的穿浅色运动服,扎蓬松的高马尾,脸圆圆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两次,可能是景月的朋友,男的戴一个黄色围裙,看起来还是女款,和身体比例很不协调,中等长度的红色卷发,艳丽的长相,和一身见缝插针的零碎饰品,围裙领口附近露出黑色的纹身线条,听到声音转头看向他时,表情冷冷的,也不怎么好奇。 “晚上订了出海的游艇,本来想看烟花的,不知道晚上雨能不能停,就先把蛋糕做了。”他解释道,刚才他在景月的工作室,听见她朋友说要给她送伞,正好没事,就顺便过来一下。晚上预约的活动要看天气情况,圆蛋糕每年都做,今年也一样。 “行,那你先忙。”景月对工人道,“要喝水或者吃点什么吗?冰箱里有西瓜和矿泉水。” 工人摆摆手,就拎着工具包往厨房后门去了。“来补防水,前两天我打电话约的,后门窗子那边雨天有点漏水,感觉是第一遍胶没打好。”她把蛋糕从包装盒里拿出来,准备去洗分装的碟子,忽然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另外几位正在聊天的客人,小声对沈擎云凑近道,“给他们分吗?还是藏起来一会儿就我们自己?” 他很吃这一套。 圆蛋糕是他和景月从那次聚会开始,独属于他们两个的生日习惯。她去德国读书后,和徐孝谦恋爱又分手,在丹麦交换学期,他先飞去德国,在机场买了圆蛋糕,才落地丹麦给她过生日。 后来她会和很多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庆生,大聚会,小酒局,但每年生日都会和他单独吃一次他做的圆蛋糕,小时候她不讨厌葡萄干,长大了不喜欢,所以吃过莓果粒的、糖丸的,这两年她觉得味道最好的是巧克力碎。 她是很不介意和朋友分享东西的人,但知道他不喜欢,尤其不喜欢在关于她的事情上。所以她会问他的态度,能不能。 “他们也是来给你过生日的?”沈擎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脸上却有点笑模样,“分呗,都沾沾我们喜气。” 他很得寸进尺地把自己塞进寿星的祝福圈里,把一个人的生日说成两个人的节日。 “云上的官司打完,我是想在这儿休息两天的,感觉把年假休掉也行。不过你好像得忙起来了,天闻在做西河区的案子,你有跟吗?”她在蛋糕面上比划了一下,决定把它切成六份,给冒雨过来补防水的门窗泥瓦匠也送一份。 “我爸还没找我。”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落刀,摇头道,“那块地严格来说跟总部没啥关系,好像是怀恩地产经手的,真出了事,也是张学铭进去。” “你把这几块先给他们拿过去,我去后面给师傅送一块。”她把分好的三个小碟子推给沈擎云,自己拿了块往后门走。 他答应着,找了个托盘,把三块蛋糕一起拿起来,他和景月自己的两块被她收在一个打包盒里,可能准备晚上如果活动没有因为天气取消,去海上看焰火的时候吃。 “沈律师,”最先站起来的是韩晓诗,“专门过来给景律师过生日?” 那女人两次见面,都是很拘束的样子,对人的称呼也繁琐礼貌,很不亲近。景月说她是不社交的家庭妇女出身,空闲时间也都在写书,所以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我是景月的朋友向梵,这位是隔壁酒吧的老板梅祯。”向梵接过他手上的托盘,说了声谢谢,“原来她之前跟我说的救助流浪猫的人是你啊。” 沈擎云离梅祯走得近了,看着他的样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也染红发的女人,甚至那几面,还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你姓梅?少见的姓。挺巧,我也认识一个,和你长得还……有点像。”他低头看着梅祯抚摩膝上用半块围裙兜着的小猫,忽然道。 “谁啊?”向梵接话道,“他不是本地人,应该跟你认识的那个没什么关系。” “哦,我也不是本地人,我衡安的。是我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医生的太太。”他耸肩道,“不过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医生?”梅祯把睡着的小猫在怀里换了个姿势,抬头瞥了沈擎云一眼,“看什么病?臆想症?” “……差不多。”沈擎云道,“心理医生。好像还是衡安大学的老师。” “心理系吗?”向梵故意忽略了梅祯不算友好的对话,转移重点道,“我本科就是衡安的,说不定还认识。” “严松亭。长得有点像……像景月的妈妈,呃,不是,感觉更像她外婆。看起来很年轻,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他和我妈妈差不多年纪,后来她说人都四十了。可能学心理的,懂调节心态,才显年轻。” “啊……他啊。”向梵当然知道严松亭,但她进校的时候那位早就过世了,在任时是心理系系主任,学院最广为流传的却是他的桃色往事,听说他太太是自己班上学生,一毕业就结婚,当年闹得还很轰动,引起过一些职业道德争议。后来她自己大学报专业的时候,母亲还提起这件事,叫她提防点教学岗上的衣冠禽兽,遇到拿不准的主意和家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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