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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梅祯盯着沈擎云道。 向梵才想起没给他介绍这位新来客，转眼却看见韩晓诗从刚才开始一直站着，可能是感觉两个男人之间气氛不佳，拿着蛋糕碟，眼神在他俩对话时来回飘动，尴尬得非常明显。“晓诗姐，能帮忙从消毒柜里拿双新筷子吗？我刚碰掉了一只。” 她坐在里侧，外面是抱着猫的梅祯，不方便进出，韩晓诗立刻答应了，把自己的碟子放下，还拿走了她的脏筷子。“猫毛全掉你衣服上了，要不我把露露抱回去？” 梅祯考虑了一下道：“好，我来放吧。”站起身后又忽然把猫抱着往沈擎云面前晃了一下，“不是说是你捡的吗？不打个招呼？” 沈擎云往后仰了下身子，显出回避的态度：“我猫毛过敏。” 于是他看着梅祯把猫放回猫包，拉上拉链，那只黑色的小猫看起来已经不认识他，大约也忘了垃圾桶里那段不太美好的经历，看人的眼神好奇而善意。梅祯的个子大约比他还要高上五六公分，目测190左右，把猫包收拾好后，他重新站直身体，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身上的黄色围裙和沾的一层猫毛：“要我脱吗？” “不用，我过敏不严重。”他已经看见那围裙底下是不太得体的，在场除了年轻女性，还有不自在的韩晓诗，他也不认为叫他展露身体，自己能在视觉上优越到哪里去。“沈擎云，我在云唐上班，法务。”他从名片夹里滑出一张递了过去。 “法务？那正好，”他把名片转手给向梵看，“我们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奈，小声反驳道：“……不是我们，是你，你自己有问题……” “她们俩刚给我讲了个童话故事，我呢，”梅祯坐下来用桌上的湿纸巾擦了遍手，然后拿叉子叉了一块蛋糕，“加工翻译一下，想问问你觉得这场火，烧得怎么样。” 于是沈擎云听到了一个纵火者的自白。 “比如说，故事的时间就定在二十多年前。”梅祯把碟子里的蛋糕切成更小块，“我是个未成年的孤儿，理所应当的，孤儿院在养我。” “但我被诊断出有精神问题，向医生负责治疗我。”他忽然指了指向梵，“假设她那时候已经年纪很大，到了可以领养我的年纪。孤儿院也嫌我，正好她愿意领养，询问了我的意见，我同意了。现在，合法手续办完，她是不是我的监护人了？” 沈擎云对这个故事的初始设定感到怪异，在场人物各自扮演的角色也一言难尽，但他还是点点头表示认可。 “但在抚养期间，她利用自己的精神科医生身份，和一些心理学专业知识，长期猥亵我。” 向梵觉得这个故事无论是和美人鱼的暗黑童话，还是罗宵和杜重九的现实状况，都相距甚远，几乎两模两样，本来想打断的，但梅祯说话时几乎很少思考，简直像真的在提取某段回忆，所以她犹豫了，这可能是一个真正认识他的机会。 “你几岁呢？” “领养时吗？你就当我五岁，身份证的年龄，那时候五岁。” 沈擎云皱眉道：“五岁，她要领养你，是未婚单身吗，那至少也四十五岁。她要和你发生性关系？怎么发生？” “你可以把我当成特别早熟的，看起来十几岁那样。” 他虽然感到这情节离奇，但没有对突然增加的设定表示异议。 “然后有一天，家里的供台正烧香火，养的小猫跑过去碰倒了香炉，火掉在书堆上，把房子点着了。”梅祯吃了一口，惊奇地啧了一声，好像觉得蛋糕的味道超出预期，于是在叉子上连叉了三块，“但房子里，我和她都在睡觉，我被烟呛醒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 沈擎云点头：“可以，意外火灾，死亡和你无关。” 梅祯对他直奔主题的回答愣了一下，略微迟疑道：“即使香台是我点的？” “猫碰倒它，香火点燃杂物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梅祯摇摇头，又点点头。 “好。有人能证明你看见了吗？或者有监控拍到？” 梅祯这次很肯定：“没有。” 沈擎云重复道：“那就是意外火灾，你可以正常参与继承。” 梅祯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转向对故事发展感到陌生的心理医生：“你看，景月问怎么解决，我就说这样可以吧，意外火灾，烧死那个割人鱼肉的老板，只救走楼上的人鱼就好了。” 向梵反应了一会儿，迟疑道：“你想说的是这个？那为什么用我俩举例？还添加性骚扰的领养情节？” 梅祯自然地耸耸肩：“就和你的人鱼故事里，强调她的尾巴是宝蓝色一样。添加一些个性化的细节，我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创作者，不行吗？” 但宝蓝色的尾巴是真实存在的，向梵在心里说。因为每次说到人鱼，她最先想到的永远是那次聚会，景月从社团借来的蓝尾巴。所以故事里，人鱼会脱口而出的，拥有一条宝蓝色尾巴。 “你这更偏文学和社会学设定了，我们处理法律实务，对和法律事实无关的前因后果，都不考虑。”沈擎云解释道，“道德和法律完全是两回事。” 他看着梅祯吃蛋糕的脸，忽然想起两年前给李唐处理云上的合同时，有张作者介绍里放的自拍，女人和他有很像的眉眼，也在吃奶油蛋糕。后来他建议李唐，给她提供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把她控制在旗下公司，再安排公费体检，替她检查出精神疾病。 后来作者们对新合同的抗议偃旗息鼓，那个女人在哪里，他离开云上后，就没再打听过消息。 他的思绪弯弯绕绕，想起了那个名字，罗宵。 一个爱马场出身的孤儿。
第25章 22 航
在船内和飞桥上转过一圈后，景月回到前门甲板的蹦床又躺了一会儿，然后很笃定地坐起来对沈擎云道：“我喜欢这个位置。风不大的时候，躺这边是最舒服的。” 在看海图的沈擎云隔着窗子对她笑了一下：“好，那你就躺着。现在想吃蛋糕吗？” 她随手拿了条毛巾毯披在身上，赤着脚走进来，绕过装自动舵和导航的控制台，打开冰箱锁上下看了看：“哇，装这么多，感觉真能出海了。” “这本来就是为了出海买的双体帆，而且我们现在就在海上……近海也是海。”他递过去一杯刚做好的热咖啡，“夜航有点冷的，你是刚潜水上来，运动完，觉得热，多穿点，我怕你感冒了。” “是吗？第一次出海？”她从冰箱里把下午装进打包盒的两块圆蛋糕拿出来，在洗手台冲了下手，拎出一块放进嘴里，再喝一口咖啡，脸颊鼓鼓地讲话，像只漂亮的小白鼬。 他从沙发上拿了件防风外套罩在她披的毛巾毯外面，随手抽了张纸巾给她：“之前我那艘贝内托还没卖的时候，到科隆港来找过你，你忘了？这是新船，你要说它的话，是第一次出海。处女航。” “啊，我记得。之前那艘叫什么名字来着……布谷鸟之歌？” “……银钟。是同一首诗，但是银钟。” 她了然地点点头。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里的某一首。请说一遍，再向我说一遍，说你爱我，即使你把这话重复千次万次，我也会把它看成一首“布谷鸟之歌”……说你爱我，爱我，爱我，声声如敲响银钟，亲爱的，请记住，同时在沉默中用灵魂爱我。她只记得这首诗，船的名字却记串了。 “这艘新船呢？取名字了吗？” 他摇摇头，接过她递来的包装盒，吃掉了另外一块：“还没想好。你取一个吧。” “你的船哎，叫我取名字吗？那要好好想想。”他看着景月去洗手，然后走到沙发旁边，屈起一条腿跪在扶手上，轻松地抖了下肩，把身上披的毯子和外套都抖落在沙发上，打开墙柜的锁扣，伸手翻翻找找挑选要换的衣服。 刚才她水肺潜下海，猎来两只龙虾后，上船把潜水服脱了晾在船头围栏，自己里面只穿了一件长袖的连体泳衣，黑色的，腰部和领口有一圈酒红镶边，因为怕影响夜间瞭望视野，船里的灯只开了一盏瓦数不大的，柔软的光落在她身体上，像某幅勒菲弗尔的少女油画，写实的浪漫主义。 她打开另外一面柜门后惊奇地呀了一声，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件翻领的白色羊绒大衣，挂在衣架上沉得摇摇欲坠，因为它有一条放量非常宽裕的大裙摆。“你还留着这件！”她举起的手臂微微摇晃，带着裙摆沉甸甸地颤动，像一朵丰硕健壮的白牡丹。 那是一件不通勤的时装，几年前景月的某个女性设计师朋友，是自营品牌因为管理权问题，被挤出决策层之前，她亲自操刀设计的最后一场品牌秀上，开场的一件。这场秀当时开得非常艰难，公司拨款不足，连场地也是她自己用私人关系租借，本来约好的模特因为不想得罪新管理层，临时告病，朋友最后找到她。她当时工作也很忙，甚至是出国期间临时回来帮忙，所以下了秀场，她连卸妆换衣服都在沈擎云车上，他送完她去机场，朋友发消息说那件衣服不用还了，不想留给公司，就当送给她做个纪念。 那场秀租用的是云唐当时一个未完工的建设工地，模特也有很多只是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和她朋友之前办的档次天差地别，但衣服每件都很漂亮。设计师后来大病一场，像烧尽的蜡烛歇了半年，对整个行业的热爱也跟着一块烧尽了，转去改学珠宝设计，现在在国外某品牌的私人沙龙工作，做定制，赚得少一点，但据她说工作量只有之前的一半。 “那场秀，我录了你的开场。”他打开手机翻相册，“机位在官摄旁边，但……”他走过去给景月看，“我觉得我拍得比较好。” 她的模特步几乎是后台速成的，除了身高勉强撑得起那件衣服，掐着腰走过来的样子，自己再看一遍也觉得业余得好笑。“你怎么录得比官方的镜头都清楚？”当时品牌负责的摄像大哥设备坏了，前半场没录到，后半场可能是感光没调好，噪点特别多，网站上放出来以后，她连下载保存的兴趣都没有。 “我问我妈借的，她经常拍展，可能机子很好？”他忽然点暂停放大了一下，景月猝不及防地和几年前紧张的自己对视，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干嘛？这个妆是老师和之前那个模特定的，适合欧美人骨骼结构，放我脸上肯定奇怪啊。” 沈擎云摇摇头，指着视频里直勾勾盯着镜头的眼睛道：“你当时有看到我吗？” “当然有啊，后台老师反反复复跟我说别看镜头，别看观众，但眼神要有活力，要坚定……真蛮好笑的，上台以后我连摄像师傅都没找到，场地里那个探照灯是不是临时借的，照得旁边观众脸都煞白，像坐了两排削皮土豆，特别滑稽。还好你站正前面，我如果不看着你走，真的会笑。而且我太紧张了，脑子里想法多得要命，幸好有你，看到你就很安心。”她从衣架上把衣服取下来，往身上一套，走到镜子面前把领子翻出来整理好，系上黑色亮皮的蝴蝶结腰带，左右转了两次身体，那裙摆漂亮地飞旋，像春风里摇曳的花瓣，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沈擎云笑道，“当时梳的那个造型超贴头皮，还给我裹了块黑丝巾，像脾气很差的老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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