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亲自为徐步凌解开铁锁,拍了拍他的肩道:“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又何必说见外之话。” 陈洲笑着看向江辞宁:“我曾经乃是镇国将军的副将,小宁唤我一声陈叔,你既然是小宁的兄长,便也唤我一声陈叔吧。” 江辞宁立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接话:“陈叔同我爹爹情同手足,兄长随我一起唤陈叔正是再合适不过。” 徐步凌虽然有些狐疑他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但听闻陈洲乃是正规行伍出身,又曾是姑父的副将,双眸微亮,抱拳道:“步凌见过陈叔!” 陈洲见他这般上道,心中更加欣喜,赞道:“果然是镇国将军的外甥!颇有将军当年风采。” 就在此时,谢尘安忽然开口:“听闻徐公子亦有征伐沙场的抱负,他日徐公子必定也能如你姑父一般声震朝野,名扬天下。” 江辞宁抬眸看向发话的谢尘安,对方负手而立,面上带着淡淡笑意。 陈洲一听,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拍了拍徐步凌的肩,道:“都别在这呆着了,谢先生和小宁快回去换身干衣,步凌也带着你的弟兄们去处理伤口。” 江辞宁见他们身上都有不同深浅的伤口,正色朝着众人行了一礼:“今日之事虽是误会一场,但辞宁还是要在此好好谢谢大家,大家的恩情,辞宁都记下了。” 众人早就对徐步凌这个公主妹妹好奇得紧了,今日一见面,对方就跟画上的仙子似的,说话又和和气气,中人霎时心生好感。 “殿下哪里的话!我们与步凌兄弟相称,他的事便是我们的事。” “是啊,也算是跟着步凌长了回见识!若不是一同前来,还真不知道此处竟藏着这么一支精锐,还真是开了眼了!” 说话之人是个敦实憨厚的青年,此时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说者无意,但徐步凌早就发现这支藏在山谷里的大军明显与大齐编制在内的军队不同,他心中有疑,但是没有机会问小宁。 此时听赵晏一说,徐步凌后背发寒,忙打岔道:“大家伙都受了伤,劳烦陈叔安排我们简单处理一下。” 陈洲识破他的意图,暗自点头,嘴上道:“我还需去审查贼子,便不做陪了,星楚,带大家去处理。” 江辞宁看了一眼漆黑无边的暗牢:“虚惊一场,陈叔忙完也早些歇息。” 众人安置下来,已接近后半夜。 江辞宁喝了一碗姜汤,此时竟是有些燥热发汗。 分明已经沐浴更衣过,她身上却似乎依然缭绕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清苦药香。 如瀑青丝散在枕上,她贴着自己冰凉的长发,试着让脸颊上的热意冷却。 然而依然燥热难眠,反倒连耳尖都跟着烧起来。 江辞宁无奈地将被子掀开,伸出玉臂。 有微凉的风裹挟着春夜的草木清香席卷而来。 夜风缱绻,轻抚她的唇。 江辞宁微愣,旋即恼怒地扯过被子来盖在头上。 黑暗将一切记忆变得清晰。 她闭上眼,脑海中赫然出现的是一张冷白如玉的脸颊,和他濡湿的鸦黑长睫。 江辞宁狠狠咬了自己的唇一下。 她强迫着自己去想些别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迷迷糊糊有了几分睡意。 梦中有一双温润的手轻轻缠绕着她的发。 丝丝缕缕的黑发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攀附在如玉指尖之上。 烛火摇晃,他面上覆着的鎏金面具折射着细碎的光,晃花了她的眼。 她试着伸手去摘他脸上的面具。 她盯着他苍白冰冷的唇,指腹轻轻摩挲过面具边缘。 冰凉细腻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剐蹭着她的指尖。 他没动。 于是她一点点,试探着摘下面具。 旋即撞入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却是谢尘安。 江辞宁猛然惊醒。 就在这时,窗棂被人极轻地敲了下。 她恍惚片刻,瞬间警觉起来。 江辞宁收敛声息,侧耳倾听片刻,窗棂再度被人叩响。 江辞宁死死盯着窗外的人影,握住簪子,披衣起身。 直至窗外那人压低声音道:“小宁,是我。” 原来是兄长。 江辞宁松了口气。 她轻轻推开门,望着徐步凌:“兄长,怎么了?” 月影摇晃,满地银霜。 谢尘安静静注视着散落在床前的一缕月光。 片刻之后,他伸手掬起那抹月色。 夜风微凉,月色亦凉如水。 他缓缓转着手掌,让那如水月色在指尖流淌。 十四岁那年,曹氏第一次往他床榻之上送女人。 大婚初期,太后曹氏与先帝也曾是伉俪情深的典范。 只可惜先帝万万想不到,自己娶的乃是一个毒妇。 先帝登基十年,膝下儿女夭折者便超过数十人,更毋论那些胎死腹中的婴孩。 后宫中永远不存在受宠超过半年的妃嫔,不是病逝,便是意外死亡。 太后的母家乃几朝元老,盘根错节势力庞大,难以动摇。 先帝无法废后,对她的情分渐渐在她越来越歹毒的心思和猖狂的手段中被消磨殆尽。 先帝与太后曾有一子,此子只满周岁便被立为储君。 只可惜当时宫中与太后争锋相对的丽妃先诞下长子,长子便成了嫡子最大的威胁。 太子五岁那年,太后使计除去丽妃之子,却也激得丽妃发狂,捅死了太子,随后投湖自尽。 至此帝后彻底断了情分。 他出生之时,先帝对太后已近厌弃。 谢尘安的生母乃是当时先帝最宠爱的女子,先帝喜得麟儿,日夜抱他在膝头逗乐,更是亲自为他取名为“珩”。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就连太子,先帝都未曾这般期许。 太后嫉妒得发狂,毒杀他的生母,彻底抹去她存在的痕迹,又夺来了他的抚养权。 他成了太后难产三日诞下的正宫嫡次子。 他出生不过几个月便易了母,若非后来机缘巧合,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恐怕还要一直认贼作母。 太后自以为他乃懵懂孩童,却不知他生来早慧,早因为宫人的只言片语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 宫中皆道太后教子严厉,却无人知道新立的太子幼时遭遇过怎样的折磨。 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与他最为宠爱的女人诞下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让她真正诚心相待呢? 他让她日日夜夜恨之入骨,却又百般忌惮,最终不敢下手,不能下手。 毕竟先皇驾鹤西游前,曾拉着太后的手字字泣血:“你若敢伤他一分,那你我死当不同穴,生生世世不相见。” 先帝遗言,如同一道枷锁,束住太后手脚,也护了他十余年。 后来他渐渐长大,作为先帝唯一“在世”的子嗣,太后即使察觉出他与自己离心,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她开始往自己的床榻之上送女人,只盼他早日诞下孙儿,好由她一手教导,扶持新帝上位。 他对女子的厌恶,便是从十四岁开始的。 玉骨香肌,对他形同世间最为肥腻之物。 胭脂香粉,亦是令人作呕之味。 他曾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碰任何女人。 直到今夜。 他缓缓握住手掌,合拢月光。 他们离得那样近。 近得仿佛潭水中倒映的月色都沉浸在她眼眸之中。 而他,只需轻轻一仰头,便能采撷那抹月色。 月光又怎么笼罩得住。 谢尘安凝视着从指尖倾泻而下的月色,微微闭上眼。 他指尖轻轻动了下。 谢尘安仔细回忆触碰她的感觉。 依然没有半分厌恶。 她的手掌,像是这抹清冷的月色,亦像树梢层叠如云的新雪。 他闭眼的时刻,听到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 “兄长,怎么了?” 谢尘安睁开眼睛。 乌云掩月,月光倏然消失,谢尘安面无表情看着空荡的掌心。 已近深夜,徐步凌却这个时候来找她? 另一边。 徐步凌立在屋檐之下,并不进去:“小宁,兄长深夜前来,是有事问你。” 江辞宁环视周围,压低声音对他说:“兄长,进来说吧。” 徐步凌犹豫片刻,到底是顾忌这是在他人的地盘,若是被人撞见反倒不好,于是随她进了屋。 进屋之后徐步凌并不坐下,而是站在门口,蹙眉问:“这处山谷到底是怎么回事?谷中军队的服饰我从未见过,那陈叔自称是姑父的副将,却又为何会隐蔽在此处?” 江辞宁沉吟片刻,道:“兄长,此前我并未同你说过,我爹的死其实有蹊跷。” 徐步凌面色微变。 江辞宁将自己得知的信息简短的跟他说了一遍,道:“我尚且不知陈叔如何在此处招兵买马,建立营地的,但……” 江辞宁的表情严肃起来:“兄长,你只需记住,大齐危矣,动乱将至。” 江辞宁的话如雷贯耳,让徐步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旋即他立刻焦急问道:“那小宁,你怎么办?” “你在宫中,得知的信息自然比我们多,若是……若是真到那一日……” “小宁,你需提前给自己安排退路!” 因着那些梦,江辞宁如今不敢说能够运筹帷幄,但也不至于自乱阵脚。 于是她安抚徐步凌道:“兄长无需担心我,我自有安排。” 江辞宁道:“我看陈叔的意思,是想任用你。” 徐步凌沉默。 江辞宁回想起梦中大燕攻打大齐之时,出现了一支异起的军队,名唤苍狼。 梦中信息有限,她只知那支军队效命于大燕,首领姓陈。 当时不做多想,但今日入了谷,联系起眼前的一切,江辞宁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 那支苍狼军,正是谷中这支军队! 谢尘安今日在一旁推波助澜,更是笃定了她的猜想。 若真是如此,让兄长留在谷中,兴许将来战乱之际反倒安全。 只是…… 江辞宁问他:“兄长,谷中军队与大燕有所纠葛,将来若是开战……” 他面上浮现出几分愤恨之意:“姑父虽为镇国将军,但却是大齐对他不义在先,我就是帮着大燕反了大齐又如何!” 江辞宁心下稍安,她沉吟片刻,轻声对徐步凌说:“兄长,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听她说完,徐步凌愕然抬头:“小宁,这般会不会太过冒险?” 江辞宁摇头:“战乱将至,我若是一直在宫中坐以待毙,才是自寻死路。” 徐步凌思索片刻,咬牙道:“好!小宁,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平安脱身,兄长做什么都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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