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着头,咬碎了葡萄,汁水浸艳了唇瓣里侧的娇红。 大捧的青发湿黏黏搭在肩上,极风情地回头一盼:“世子爷,听说你快娶妻了?” 卞士昭眼色一暗:“听谁说的?” 他没想瞒她:“没这回事,不过母亲催我多时,她身子也不大好了,我最多撑过今年。” 他剥了一粒新的葡萄,再次将果肉送到朝露唇边,朝露却没张口去衔,反而收了那摇曳的媚态,正色道: “卞士昭,等这次温泉山庄回去,我们就不要来往了。” 卞士昭身子猛地一抖:“你说什么?” 朝露登时笑起来:“难道往后你要背着你的妻子出来偷腥?你从前不是答应过我,这辈子只会娶我一人,既然要娶别人,自然也该一心一意待她才是。世子爷的一生一妻,总不会只在朝露这里才算数吧?” 卞士昭重重将手中的那盘葡萄搁在地上,大步迈入温泉,与池子中媚艳无边的女子对视,郑重道:“试玉该知道,我想娶之人,从未变过。” 朝露仍旧吃吃地笑:“那你敢对岭南王和岭南王妃说,你要娶一个罪女为妻么?” 温泉流腻,没过半身,池中两人都已湿透。 卞士昭忽而错目,看向身侧池水。半晌后才敢抬头,掰正了朝露的两肩:“我不能取一个罪女为妻,但你若愿嫁我,我同你保证,无论谁为正妻,她都形同虚设,欺负不到你头上。” 朝露顺从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娇如菟丝,缠若藤萝,仿佛万种柔态,口中却道:“连我那笨蛋妹妹都懂的道理,世子爷竟然不懂么?” 就连知知也说过,妾则为纳,算不得娶。 她亲上他的唇角:“好一个谁都欺不到我头上,可知就数你欺我最甚?” 继而望着他的眼眸道:“不过没关系,我不也在欺负你么?卞士昭,方才我说要断自是开玩笑的,不过来日你真有了妻子,那玩笑,可就成真了。” 卞士昭伸手揽住眼前人,“试玉威胁我?” “这哪是威胁,原是我的坦诚呢。是朝露沦落至此呀,想守的最后一点底线。世子爷允是不允?” 卞士昭用力抱着她,几乎想将她揉入身中,却说不出话。 他的世子之位并非固若磐石,他若再执意违抗父母,他们未必会一再容忍。何况,母亲为他殚精竭虑,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此刻山庄中人,皆以为他是摄政王之尊,而他怀中则是新娶的宠妾。 卞士昭心中如绞,不禁忍痛去想,只惜他没有摄政王的威势,否则他说什么也会护住心爱的女子。 可朝露一边与他嗔笑贪欢,眼神却越来越凉薄。 卞士昭如果一无所有,她相信他会奋不顾身地爱她。可他有地位,有亲人,有的是顾虑。 所以,她从来没有奢想过心上人为自己抗争到底,因为知道他不会。 但她偏偏,还是和他搅在一处了。 罢了,若往后受什么谴责,有什么难过,皆是她咎由自取,就像她那被流放的爹一样。 … 山庄外,夜风婆娑,一匹骏马自山道驰骋而下。 等孟青章披风戴月地回到屋中,书童忙迎上来:“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有问出结果?” 自打日前帝京传开了摄政王纳妾的消息,孟青章就四下寻问,终于问得了那房妾室正是姓沈。 想起兰园夜宴时摄政王与知知的亲密动作,孟青章就知道,那人一定是知知。 听闻摄政王带着宠妾去了温泉山庄,他像疯了一样赁了一匹马,单身匹马地就往山庄赶去。 然而,真的到了山庄门口,孟青章坐在马背上,却迟迟不曾翻身而下。最终只掉转马头,夤夜奔回。 “没问出什么,没见到她。”他道。 “可是那些人不让您进山庄?”小童为他奉上热茶,“公子祛祛寒,我去打水,今夜您就早点休息,没准那人不是沈姑娘呢,王府那么多人,哪里就这一个姓沈的?” 孟青章接下茶猛灌了两口,坐到了书桌前:“青钱,再添一盏灯。” 书童惊道:“公子这么晚还要温书?” 灯下的男子青衫磊落,逸长的影子斜在窗头,半身是灯,半身是月。 他“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谈,专心看起了书。 就在驻马在山庄前的那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该问她什么,即便知知真的做了摄政王的妾室,他问她几句话,就能改变? 只会让她难堪而已。 孟青章想起了那时他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可中途却遇到了那位失路的少女,同是兰园的宾客,他便为人引了路,所以才迟了些时候到捎溪楼。 如今看来,他赶到的时候,知知大约就在楼上……和摄政王一起。 当日之约是他迟了,她成了别人的妾,亦是他迟了。秋闱在即,唯有勤读苦学,及早考取功名,为她爹翻案,是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不迟之事。 今夜,注定有太多不眠的心事,要被孤冷的月色照彻。直至月落屋梁,天色将明。 … 溯江而下,吴州,杭宜县。 一夜殢雨尤云,枕上娇睡不起的女子好容易睁开眼,就被告知今日就要出发去鼎梦山庄了。 知知想,人前殿下要与她扮假夫妻也不是全无好处的,至少他待她是真的温柔。 哪像昨儿夜里,那股狠劲就和要把她吃了似的。 果然他待妻子同小妾,就是不一样的。 妾就是妾,不过是取乐而已。 知知闷闷不乐,也就耍起了赖:“反正只是买弩,殿下去买便可以了罢,何必非要妾跟着呢。” 萧弗看她那架势,便想到了昨夜她的娇啼媚哭,好似这些日子以来越养越娇气,三两下就直喊受不住了。 “走不动了?”他作势低身,“走不动的话,我抱你下去?” 知知慌忙躲开他的手,吓得掀了被子便下床,更衣洗漱。 好在殿下说不必她再奔走也并非完全是骗她的,马车就停在邸店外。 她在车上昏昏补了半日觉,醒时便到了鼎梦山庄。 山庄竟没什么持兵带甲的仆卫把守,只一个老仆翘着二郎腿,举着酒葫芦,坐在庄门外的板凳上。 看见下车的两人,老仆眯着眼打量了一番:“想必二位便是凌公子与凌夫人罢?” 他一手按上庄门上的机关,回头道:“二位请跟老奴来,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
第39章 招贤 车仆在车前放了小木凳, 知知才要踩着下来,萧弗已递手给她。知知原想躲的,让摄政王殿下扶她下车, 她哪里敢? 可开门的老仆这一说话,知知就想起来了, 殿下是要与她扮夫妻情深的。 若是夫妻之间如此行事, 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这一岔神,一手抱着猫, 另一只牢牢缩在袖下的手还来不及搭上去,先迈出去的那只脚已一下子踩空。 昨夜他要的那般厉害……她的腿至今都是软的。 眼看整个人都要崴倒, 还好一旁的萧弗手疾眼快, 及时揽了她一下。 于是这么往前一跌后, 知知就正正好撞进了他怀里, 被他紧紧抱住,有惊无险。 一时悄静无声,谁也没开口。 男人当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好整以暇的眼神, 正正落在她头顶。 知知难堪得一眼都不敢再抬头看了,只想离的远远的,叫脸上的红热散去。 偏偏他还不放开她,就搂着她往前走。 老仆见二人情形, 笑道:“凌公子与凌夫人还真是一对鹣鹣眷侣。” 说着在青铜的门钉上跳跃着按了几下, 沉实的庄门就缓缓向里推开了。 知知和萧弗很快上前,跟上了老仆。 看了眼殿下始终锢住她的手,知知一面别扭着, 一面又庆幸,好歹刚刚那一点尴尬是揭过篇了。 哪晓得萧弗走着走着, 都走出去好一段路了,却侧头与她咬耳,沉沉哑哑的声气落在她娇粉色的耳廓。 “还是夫人办法高明。” 知知简直想当场推开他……她又不是故意为了演戏才摔倒的,还不是昨晚他和今日没吃饭的饥民似的! 后来她爬起来从床头逃到床尾,还被他捉着两条腿扯了回去,就用那样的姿势从后面便欺上来了…… 知知愤红着脸,奈何那老仆在前面引路,不时就要回头看他们一眼,看看有没有跟上,她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人家耳背,听不见太远的动静,二位跟紧点。” 就这么一句后,知知发现,握在她腰侧的手变得更为肆无忌惮,又开始玩她紧致的腰肉。 又酥又痒地实在难受,柔嫩的玉指怯怯推了推,男人的大掌却是纹丝不动。 还低眼盯着她,告诫地问了声,“嗯?” 像是吃定她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躲。 知知确实不敢,憋着气受着男人的铜墙铁壁,给阿篱顺了一便又一遍的毛。 就好像这样能把自个儿的气也捋顺了似的。 看得萧弗不知怎的忽有些幽深笑意。 她有时的笨也不算毫无可取之处,就像此时,即便她不配合,让人发觉出异样,坏的也只是他的事而已。 可她就是乖乖就范了。 笨的可以。 鼎梦山庄坐落于两山之间,圈住了一道山间溪谷,傍水筑园,景色便也如杭宜县其他地方一样,颇具江南特色,兼有几分林泉野趣。 尤其是这一路走来,几乎都是在水上。 江南多水廊,庄中亦有回环曲折的水廊贯通,廊上则有花窗漏阁,在疏狂山水间添了几分温柔意致。 知知听殿下说这里有座地下剑庐,怎么看也不知剑庐会藏在哪。 老仆将他们引到一座白墙黛瓦的高阁前,就退下了。 二人走进去,一名宝蓝衫子的男子正坐在琉璃案前拈子自弈。 他面前的玉石棋枰上摆着一局残棋,男子显然正在苦思破局之法,变换着攻守之势,好半天才放下棋子,看了过来。 他于座中道:“凌公子不辞京州之远来此,只为替爱妻寻一把宝弩。贺某有失远迎,未尽地主之谊,失礼了。” 萧弗轻笑了一下:“想见贺庄主一面不易。可今日一见,庄主似乎对我二人登门谒访,早有预料?” “的确,”那男子始终不曾起身,姿容便见几分负才傲物之感:“诚如凌公子所言,鼎梦山庄已很少为人打造兵铁了,多年来,更是甚少打开庄门,我只将这里当做与妻子的终老之地。凌公子此行,怕是未必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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