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干笑了一声,说:“那你…想不想去呢?” 你被他的话,吓得往后猛退了一步,你再细看宇文泰,发觉他已经不是几年前,从武川来的那个小孩,这些年的颠簸,让他的眼神中,有了一股刚毅的力量,你一时也拿不准,这种力量,你应该去大胆地去信赖,还是该提防。 你忽然想起,他很清高,真正清高的人,应该不屑于告密吧。 你原来笑他,是假清高,现在赌他,是真清高。 所以你说:“谁不想呢。”你的说法,还是很保险。 宇文泰却说,:“我就不想。” “为啥?”这就是你,从鲜于修礼那里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那杜洛周,是高车人,也就是敕勒人,或者叫做铁勒人,丁零人,说的都是他们。这你应该知道。” “嗯,怎么啦?” “高车人,本来居住漠北,后来被柔然人挤压南迁,迁居戈壁,紧靠长城,夹在柔然与我大魏之间,至今已有百年。百年来,朝廷多次封赏高车各部酋长,示意他们可以内迁中原,少数高车人搬进来了,但也只在六镇附近落脚,继续游牧,并不愿意,深入中原。” “为什么呢?当年的匈奴,还有我们鲜卑,可是一有机会就要,削尖了脑袋,往中原挤啊。” “要不是那些年,草原连年干旱,牧草枯黄,牧人实在活不下去了,不然,他们匈奴,我们鲜卑,没事也不会想来中原。不过,这一百年,草原倒是风调雨顺,牧草丰茂,牛羊肥壮,生活安逸,你别说他们高车,就连更强大的柔然,不是也没有想过,要南下中原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杜洛周起事之后,会从上谷出发,往北方草原打,不会南下中原?” “若一心一意往草原打,对他而言,也不是坏事,怕只怕,他毕竟在内地起事,队伍里,一定会有很多对草原不感兴趣的汉人和鲜卑人,他们会和杜洛周扯皮,使得力量无法集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回草原,也回不去,想打中原,也打不下来,最后,成不了事的。你要跟了他,到头来,恐怕又得向朝廷投降一次,有意思?” “哦…”你不得不做出一副,胜读十年书的样子,感觉这半瓶烧酒,送得值。 你把宇文泰的这些话,用心记下,然后又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宇文泰认真打量了一下你,用一种你听不出真假的口气,悠然地说:“我打算,先跟着鲜于修礼大人,去定州看看,定州人多,路子多。” “好啊!我本意,也就是这么个打算。”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既然,你我都要跟着鲜于修礼,那就看谁,跟得紧咯。 你紧紧跟着鲜于修礼,他走,你就走,他停,你就停,他高兴,你比他还高兴,他生气,你比他还生气,懒惰的朝廷官员,看鲜于修礼和你,办事得力,慢慢地,把这二十万人的指挥权,都交给了你俩。 就这样,你们走过了恒州、走过了肆州、走到晋阳往东拐,走井陉,过太行山,进入华北平原。 一路上,你看见刚开始是,还只是在大片牧场中星星点点的农田孤岛,慢慢地连成一片,汉人居住的孤单小木屋,慢慢变成坚固的坞堡,最后长成晋阳那样的巨大城池,城池里,有好多人,说实话,你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比草原上的牛羊还多。 你们二十万人,走到哪里,那里就更挤,在哪座城池歇脚,那座城池,立马变小,在哪里消费,那里的物价,立刻昂贵。 你们所到之处,交通堵塞,物资匮乏,治安混乱,鸡飞狗跳,百姓不安。 你们觉得,是各地人欺负你们。 各地人也觉得,是你们欺负各地人。 尤其是你,葛荣,这一路上,坑蒙拐骗,沾花惹草,偷鸡摸狗,拔葵啖枣。 就这样,你们总算走到了定州,按计划,二十万降卒,将在定州留下十万,其余十万,还要再赴冀瀛二州。 可那定州,位于太行山肥沃的冲积扇地带,乃是古中山国国都,十六国时,盛极一时的后燕国,也曾建都于此,本朝声名远播的崔氏家族,就聚居在定州治下的博陵郡(今河北安平),此地向来都是河北大城,人口稠密,物产丰富,经济发达。 这就意味着,此地,寸土寸金。 既然寸土寸金,本地人,都未必全部供养得起,又哪有你们六镇降卒的立锥之地? 定州刺史杨津,把你们安排到了东南的博陵郡左城,那是豪门博陵崔氏的地盘,想造成一个“来都来了,你看着办”的局面,逼迫博陵崔氏,出钱出粮,帮忙安置你们。 崔氏家族,装聋作哑,以“叫我看着办,我就看着办”的态度,看着你们,啥都不办。 你恼怒地质问宇文泰,说:“你不是说,人多路子多吗?” 宇文泰耸耸肩,没搭理你。 你又看向鲜于修礼,他只知道皱着眉头,啥也不说。 明天一早,二十万人,就要分流了。 今天晚上,一个自报家门,叫元洪业的人,前来求见鲜于修礼。 你带他去见了鲜于修礼,他首先就要鲜于修礼屏退左右,然后,鲜于修礼朝你摆了摆手,叫你走。 你气鼓鼓地走出来,骂那个人无事作怪。 半个时辰之后,那人走了,鲜于修礼叫你进去,他说明天晚上你带队,攻打定州城! 你心头惊喜,原来鲜于修礼一路低调,是为了要先到达内地,再搞个大新闻。 但是…… 没有装备啊。 明天早上,那个人,那个叫元洪业的,给送来。 他是什么人? 他是元叉的堂弟,上次宫廷政变的漏网之鱼。 他哪来的装备? 他本来就受元叉之命,到定州来,为元叉准备后路的,在这里筹办了不少兵马钱粮,结果,没用上…… 所以,他让我们为元叉复仇? 他是那么想,但我们不能这么说。这个口号,毫无号召力。 那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没想好,先动手吧。看样子,这是一起突发事件,不是鲜于修礼的预谋。 杜洛周果然兵分两路,主力挺进塞外,东起安州,西至朔州,纷纷响应,偏师攻略燕赵,南至瀛洲,北至幽州,尽陷其手。 鲜于修礼则从定州,下东南,取冀州,占相州,溯黄河而上,可问鼎洛阳。 山胡刘蟊升,在汾州造反,羌人吕伯度,于陇西叛乱,齐州兵反,徐州军乱,荆州民叛,青州匪患,看样子,这百年有余的鲜卑帝国,要完。 乍一看,这些都是突发事件,而这么多的突发事件连在一起,却是历史命运的预谋。 只有历史命运,才能让这茫茫中原,只消一瞬间,便满是烽烟。 葛荣,这一层,你,看出来了吗? 当局者迷,你啥也看不出来,就连在你身边,给你们钱粮武器马匹的金主元洪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看不出来。 才刚刚占了三五个州郡,元洪业就觉得,差不多了,鲜于修礼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碗毒酒,害死了他。 你不是个重感情的人,只是,鲜于修礼,不一样。 你是个怕事的人,只是,鲜于修礼,不一样。 自从军起,没有他,哪有你? 得知消息的你,怒发冲冠,在包括宇文泰在内,堂堂二十万人,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鲜于修礼说一句话的时候,你,提起一把钢刀,大踏步冲进凶手元洪业的住处,擒小鸡似的,把他拎到大家面前,一刀给斫了,为鲜于修礼报了仇。 那是你这一生,最帅气的时刻,虽然那时候,愤怒让你大脑充血,你几乎是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做完的这一切。 元洪业的冷血,喷洒在你脸上,你这才有些清醒过来,这才看见,所有人,都在冲着你,欢呼雀跃。 你就这样,从此化身为,这整整二十万人的领头羊,成了他们的领袖, 而你的对手,是朝廷丞相、大司马、高阳王元雍,大都督、广阳王元深,以及他们手下号称百万,隆隆而来的朝廷大军。 元雍只是挂名,在前线主事的,还是那个元深,你在五原就认识,喜欢下大棋的老熟人。他嘛,还是老一套,并不急于求战,只在黄河构筑防线,暂时堵住你们直接袭击帝都洛阳的路线。 你掂量了一下形势,南有元深,暂时过不去,北方,又是六亲不认,逢人就咬的杜洛周,暂时也惹不起。 于是,作为领头羊的你,试图向西发展,翻过太行山,试探一下并州方面的虚实。 不想,在井陉,你遇到了神勇无敌的贺拔胜,也是在怀朔就认识的老熟人,他现在替尔朱荣,把守井陉,你过不去。 这家伙,怎么出现在这里? 这家伙,成了尔朱荣的属下? 井陉,又怎么成了他尔朱荣的地盘? 这世道,怎么变得这么快。 第12章 十二 高欢5 末路的你 箭指爱妻 “高大哥!久违了!” 葛荣的大营中,宇文泰从人群中钻出来,冲你拱手打招呼。 “黑獭,你怎么也在这里!”你看见了熟人,惊喜地把他拉过来。 “呃,勒个,他们现在叫我,宇文泰。”这只黑色的水獭,急切又委婉地想要证明自己,已经长大。 “好好好,宇文泰,宇文泰。”你改口叫这个拗口的名字,又问他:“你一个人在这儿吗?武川的其他弟兄呢?” “都走散了,贺拔度拔大人牺牲了,贺拔家三兄弟,现在似乎是在尔朱荣那里效力。”有个人,宇文泰没提。 “那,令尊宇文肱大人呢?”你却偏偏要问。 “死了,攻打定州城的时候,死了……”宇文泰知道,你肯定会问这个,可说出来的时候,眼里还是失了神。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赶紧解释。 “不说我了。”宇文泰猛地抬起头,把快要流出来的鼻涕,猛地往回抽,问你:“高大哥,你是怎么,到我们这儿来的?” 你,是怎么来的? 说来,话也不短…… 起初,你拖儿带口,离了怀朔镇,一路往东走,行至燕州平原郡,你看这里,地处燕山垭口,东西要道,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又想着这一路上走得急,妻子连个月子都没坐好,身体很虚。 于是,你便和家人们合计,暂且就在这里,停留下来,休整一番,就在城里支了个小摊,顺便卖点蒸馍面点啥的。 反正妻子临走时,把娄府地窖里的那俩大箱子,硬是搬到了马背上,差点没把那可怜的大宛马给压死。所以,支个小摊,所需的这点本钱,不是事。 妻子很会算账,姐姐和妹妹,都很会蒸馍,两个姐夫,段荣和尉景,一个很会书写,一个很会吆喝,两个弟弟,高琛和娄昭,还有一个外侄段韶,足够打杂,你嘛,负责拉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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