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油盐不进,根本不会……” “官家可还记得宁盛长公主?” 没来得及在意自己的挖苦被打断,官家一听宁盛,便直接恍了神。 兄妹阴阳不复见,已十余年,恍若隔世。 官家神情寥落,长长叹气:“朕就这么一个胞妹,怎会不记得……” 还待感慨,秦恪已跟着叹息出声:“公主说,少时人芸她与宁盛长公主模样神似,每每提起这位姑姑因难产而薨,公主都伤心不已,大约现在身子重,总爱胡思乱想,说什么,姊妹中,绫姝、元栖公主也未逃出分娩的鬼门关,我让她放宽心,她却说皇室女殒命产房的占三成……” 官家神色一僵,冷脸道:“她说这些做甚?” “还能为什么。”秦恪轻声道,“自是怕与宁盛长公主一样,官家,她若是块石头,便不会怕了。” 这话多少涉嫌欺君,年前李绥绥聊过宁盛仅也只言片语,秦恪挂在心头,后来同莱国公夫人无意续上这话题,得闻宁盛难产是因先天骨盆狭窄,绫姝、元栖公主亦如此。 莱国公夫人且含蓄表示:“太皇太后时便有先例,可能是遗传。” 是否是遗传不可证,小道八卦亦不足为信,涉及皇家私密的医案,也不是谁人都可查。总归,他心头有了顾忌,那时还不知李绥绥有孕,索性觉得那一捧细腰生得好,何必朝里塞个孩子暴殄天物。 此时刻意提起,探官家口风是其一,最不济,也要让他怜惜善待李绥绥。 室内长久安静,官家终于失去嘲讽李绥绥的兴致,老眼浑浊地望着帐顶凤凰戏牡丹,最后只轻声问:“……还有多久临盆?到时候提前安排太医院的人过去吧。” “是,就这两三月的事,家里早安置经验丰富的稳婆和医者……” “好。”呼出几不可闻的一个字,官家闭上眼再无话。 按理说官家听到这些犯忌讳的话,正常情况一定会训斥一番,可他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不说? 秦恪心头一咯噔,情绪忽地恶劣,就那么笔直枯站在榻边,直到以为床上的人已安睡,甫悄悄拜退离开。 池大伴将他送出,又转回掩被,却闻榻中君王喃喃低语:“……宁盛年长永乐九岁,出嫁前,两人倒是格外亲近,那时想着宁盛脾气拧巴爱钻牛角尖,为其择良配亦是操了不少心,驸马无论品貌门楣,都万中挑一,到底是她没福气,十五出嫁,也不过三年……” 池大伴年岁较官家长,是见着宁盛长大,闻言亦是目中泛酸,刚想劝慰,又听官家道:“秦家二哥儿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脾性又温和,永乐听他的话,打小磨合着,出嫁后必不会像宁盛那般总与驸马闹别扭……何况就在京都里,若有什么事,朕也能时时管着……” “秦……秦家二哥儿?” 池大伴呆了呆,怎么又说起秦家二哥儿了? 他还没从晕头转向中回过神,官家双目已睁开,突地清冷冷问:“太子可回来了?” “啊?哦。” 池大伴艰难定神,忙回道,“算着时辰,当已入城。” —— 话说接到传召的太子,当时心中便开始焦灼:“就只说让我入宫?没别的了?官家原话是怎么说的?语气如何?是宫里发生何事,还是朝中又生事端?” “殿下,小底就是个传话的……”面对连珠炮般地追问,内侍满脸诚惶,“倒像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宫里也太平,只是官家近日身子越发不爽利,连着两日都未上朝……许是,许是让殿下回宫分担政要呢……” “是么?”太子心中警钟大响,但还是道,“好,本宫将事务稍作交接,便随你入宫。” 他转身进入营帐,便压着声急急问梁先生:“你可听见了?莫非昨夜之事被官家知晓。” “殿下勿自乱方寸。”梁先生委婉提醒他方才的失态,又一脸平静分析形势,“回来那两人称,对方下了死手,当时还曾折返,确定过无活口,那些死士身上没破绽,这事还定不到殿下头上,不必慌乱。” 去了几十号人,就回来俩,太子原是耿耿于怀,若还被秦恪告黑状,那真没吃着羊肉还惹一身臊,思及此,他眼神陡然凉透:“我慌什么!他想同我鱼死网破,还得掂量自己扛不扛得住后果,哼,也没准……秦恪为了个女人,真不管江秦两大家子人了,呵……” 听出太子言外之意,梁先生只觉遍体生寒,皱眉摇头:“殿下成事,还需江秦二家鼎力支持,与秦恪较劲只会徒增不必要的麻烦,殿下不能如此意气用事……” 太子一哂:“如何是意气用事,出卖我的人,就该死!” 梁先生有些忧郁,心说,那你倒是沉住气啊! 他又不能对太子发作,忖了忖,该说的还得说:“就算秦恪真是个愣头青,去告状,官家也不会偏信一面之词。此事,殿下只作一无所知,隐忍蛰伏,最后查无结果,一个拖字诀,便过去了。” 太子怒意横生,重重捶着青案,恨声道:“你要本宫罢手?你要本宫今后绕着他走?” 梁先生语重心长道:“官家这场病已有些时日,而今病势渐增,目下殿下应召回京,重中之重,是把握机会留在官家身边克尽孝道,伺疾分忧,若因与秦驸马意气相争而顶撞官家,那才是得不偿失。” “先生所言有理,只是秦恪一而再挑衅……” “殿下。”梁先生忍无可忍打断他的不甘,硬梆梆直白道,“君王有疾不能视事,东宫监国摄政原是合情合理,可您忘了自己是因何来景泽道的?又忘了宫里还有位蓟党扶持的皇十四子?” 一句监国摄政,让太子猛地从与人斗狠的上头中清醒:“是,先生说得极是。” 若是官家这场病,好不了…… 太子心底掠过一道危险念头,竟是心惊又兴奋,即刻便驱马返京。 饶是在东侧门与出宫的秦恪狭路相逢,神清气爽的太子也只是淡淡瞥去一眼,暗生唾骂:果然去告黑状了! 他心里默演着,待会官家若问起,如何装傻充愣将自己摘干净,人却被池大伴拦在福宁殿门外,并客客气气告知:“官家服药刚睡下,请殿下在此处等候。” 太子略显有些失望,本想再慰问一番病情,却被提醒:“官家口谕,是让殿下跪着等。” 太子脸色已变,挨骂挨责他都有心里准备,可是,话都没问便先罚跪? 他紧紧盯着池大伴,想要探听个虚实,后者却一脸讳莫如深,伸手做了一个请:“殿下得罪了,臣也是奉命行事。”说完便躬身退至廊下。 太子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愤懑不服,可梁先生要他勤谨孝顺,忍一时之气又如何,想明白这一点,于是他优雅撩袍,往地上一跪,再是一拜,恭恭敬敬道:“父皇身体抱恙,儿臣未尽分忧之责,当跪。” ----
第166章 持酒簪花黑心肝 午后的掩香园满庭寂寂,暗香浮动。 听闻脚步声穿进院落,青萝伸长脖子张望,来人长衫漆黑,连眸中阴影亦深幽似子夜。 小姑娘从晒架后跳出来,笑眯眯招呼去:“姑爷回来啦,这几日忙坏了吧……” 她家姑爷未做搭理,小姑娘还维持着一脸微笑,指着架上笸箩讨好道:“冬月在南院采的腊梅,眼下晾干,正好可以入香袋,殿下还说,给姑爷做一个……” 秦恪眼尾扫过亦澄阁,回了声“不劳烦”,寥寥一语后,又对僮仆道,“叫柏明到书房来。” 青萝不知她主子插手江咏城之死,而今秦恪虽放弃追究,可不代表能坦然接受李绥绥和齐衍的所作所为,既不能给有孕之人立规矩苛责,与其相对又难平心静气,相见争如不见。 小姑娘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犯着嘀咕,遂在园子门口将柏明拦下,径直就问:“柏管事,你就给我交个底,姑爷是不是在外面又有人了?” 这个“又”字,直戳某姑爷前科,柏明当即予以谴责:“没规矩!你上哪去听来的闲话……” “那不然是怎么了,近日也没见两人吵架,他好几日不回家,哦,这一回来不去看望殿下,就惦记你了?”青萝眨着眼表示困惑,振振有词又道,“那戏本上常说,夫对妻,起手时牵肠挂肚,日子一久便索然无味,若是外头遇见个新鲜物,便更是夜不着家,你说,他俩就三年,到这地步了?” 柏明听得“啧”一声:“见我一个男人,你也有意见?” 如此敷衍,换得青萝撇嘴冷哼:“不敢有意见。” “那麻烦让让?” “你不劝导也不打紧,但别跟着学!”青萝不情愿错开身,又跟了两步,继续不满嘟哝,“你说,哪有妻子守着一方天地辛苦怀孕,做夫君的却借由事务在外逍遥快活,对吧,这做男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何况我们殿下……” “我学什么学,我还没娶呢!”柏明沉着脸,高声呵斥,“你脑子本来就不够用,便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尽捡些歪理来消遣人,当心嫁不出去!” “我年轻,不愁嫁,倒是柏管事你……”青萝竖起三根手指,硬怼道,“都这岁数了,别是近墨者学风流,若被绿芜姐姐嫌弃,你呀,只能是一辈子老光棍喽……” “黑,那是黑!有你这么造词的么!你,你!”柏明心里一阵不适,却指着青萝“你”了半天,终是气得无言再道,李绥绥的人惯会告黑状,他较什么劲! 青萝于是解气,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甩着帕子便要跑,哪知后方神出鬼没一松隐,通身黑黢黢,吓得姑娘惊魂离散,脚脖子一软便尖叫着撞向其胸口。 松隐反应快,火石电光间便闪至一丈外。 姑娘踉跄好几步,差点栽个狗啃泥,又气又急指着松隐发怒:“你也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衣服黑!心也黑!和他一样黑!” 见姑娘既凶又委屈撒腿而去,松隐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柏明余光瞟向他,闷声道:“说你老光棍呢。” 松隐“哦”了一声,临到书房外又突地站定,冷不丁道:“我年轻,是光棍,但非老矣。” 柏明脑子白了一阵,忽觉压抑至极,死死盯着殊无笑意却怪腔调说话的男人,终在那满脸风霜中找到一丝突破,遂满口肃然道:“那么年轻人,差事顺利否啊?” 果然,松隐眸中阴霾了下。 柏明笑了笑,悠然感慨:“这嘴上无毛啊,果然办事不牢……” 得逞的快感仅持续片刻,待入书房听松隐回事,柏明不免惊诧连问:“是那晚的刺客?去了景泽道?那是去找他家主子了?” 松隐点头:“太子返京当日,那两人跟随在队伍中。” “然后呢?若能生擒交于官家,太子便难辞其咎了,还是说……”柏明心头一动,“他们跟着太子入宫,你们没机会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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