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淡笑,将一把椅子拉过来,坐在灵堂上。 身后一副棺材,纸人纸马缟素灵幡都在,还有一个大大的“奠”字,在烛光的映照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徐黑水看着她,有些犹豫。 他此来,自是要讨回自己的面子。毕竟外头都知道了自己被一个女子打了出去,若不将这母罗刹宰了,他日后还怎么混? 故而他方才听了手下的怂恿,喝了两盅酒壮胆,再度冲了过来。 可再看到这晏月夕的时候,他忽然觉得那些酒似乎不灵了,倒是脸上的伤口还一阵阵发痛。 “你叫徐黑水?”只听窦凌霄不紧不慢道,“这亲事是谁人的主意?” 徐黑水哼一声,道:“贱人,你切莫得寸进尺!你爹死了,正气堂落入了外人之手,你这堂主横竖是个死。但我徐黑水不计前嫌,让你进我徐家门,给你当这个当家主母,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莫不识抬举!” 徐黑水这三言两语,道尽了月夕的处境。凌霄神色淡淡,心头却堵得慌。 气数耗尽,大权旁落,谁人就活该任人宰割么? ——“和亲一事就此定下,你跪安吧。” 凌霄没有理会徐黑水,只问阿莺:“我可乐意这么亲事?” “自然不乐意。”阿莺嘟囔道,“否则小姐又怎会躺在棺材里。” 凌霄颔首,向徐黑水道:“既然如此,这亲事就算了,你我再无瓜葛,回去吧。” 这话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徐黑水纵然在她手上得过教训,也气不打一出来。 “你说算了便算了?”他将袖子一翻,抽出刀来,“我先前不忍刀枪相向,赤手空拳与你讲理,你不识抬举,竟伤我弟兄。你既然坏了规矩,便休怪我无情!今日,我不绑了你,黑水帮三字倒过来写!”
第七章 凌霄(下) 凌霄也冷笑,从旁边案上拿起一把早前打斗时遗留的大刀。 那是把新刀,刀面光亮,隐约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而那眼神却甚是熟悉。 她不是晏月夕,她是窦凌霄。 母后说,她是永不低头的凌霄花。 她卷起华丽的长袄大袖,摘下头上珠钗,扬手扔到身后,徐徐道:“我已无父母守护,无兄长庇佑,但好歹我还是我。谁能轻易将我嫁了么?自是不能,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仅我不能,谁想在我跟前强行婚嫁,亦是不能。此事,我便做主了。” 说罢,她对徐黑水打了个手势,道:“请。” 这般气势,无人敢小觑。 众人先前在这女罗刹手上吃了亏,现在又见她拿起刀来,却也有些发怵。 人说怪力乱神、怪力乱神,谁也不知道面前这是个什么鬼怪。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徐黑水虚虚大喝一声,举着刀就冲上前去。 凌霄先前揍过他,知道此人出招全靠蛮力,不可硬接。 因而她赶紧后仰一躲,叫那刀尖划了个空。 只是这腰身着实韧性太差,只听咔咔两声,有些疼。她只得咬牙奋力回身出招,直取徐黑水面门。 一招出奇制胜,刀刃堪堪掠过徐黑水的发髻,竟是削掉了半截,余下的一下散了开去。 周围人一惊,徐黑水则是恼羞成怒,撸起大刀一阵乱砍。 凌霄并不正面接他,只一味躲闪,徐黑水看得出她气力不及自己,发了狠,将她逼到墙角。 而身后众人也鼓噪起来,给徐黑水鼓劲。 可当徐黑水再度举刀,想将此战了结,突然,凌霄蹬着一张椅子,借力一跃而起。 阿莺惊呼一声:“小姐!” 却见刃光似流星,划过徐黑水的脖颈。 他愣在原地,凌霄的刀刃,已经指指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所有人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徐黑水一动不动,喘着气,面色煞白。 人群后面,天青锦袍的年轻人正站在暗处无声观量,眉头微蹙。 范齐问:“依公子所见,堂主的武功如何?” 年轻人双眸幽深:“这不是明摆的么?在徐黑水之上。” 范齐的眼睛发直,不可置信:“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还真叫我等见着了一桩。堂主忽而会武了,怎么解?莫不是藏在深闺,偷偷学的?” “唯有此解。不然呢?” “我听那送信的说……堂主似中了邪一般,仿佛罗刹上身。” 年轻人冷笑:“若真是什么罗刹,还打什么?徐黑水肉厚,吃了岂不快哉?” 范齐讪讪:“看堂主方才那打斗,不仅偷学武功,还是个高手?” 话音才落,突然,那人群里有人鼓噪,要冲上去救下徐黑水。 年轻人敛了笑意,道:“让堂主消停消停。日后还要和黑水帮往来,莫弄出人命。” 凌霄挟持了徐黑水,本是要用他退敌。 不想他那些手下的这些人也是各怀鬼胎,似打算将计就计,直接送掉他的人头。 他们个个手里有刀,凌霄见他们冲上来,心里不由得一紧。 阿莺尖叫地躲开,凌霄正待打斗,忽而听到一声清喝:“住手!”
第八章 沈劭(上) 众人看去,见到来人,俱是定住。 凌霄也看到范齐,不明所以,便问:“何人上前送死?” 阿莺见状,便知凌霄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便赶紧上前低声道:“小姐,这位是军师的护卫,范齐。” 凌霄皱了皱眉,问:“既然是军师,便是自己人?” 阿莺呸了一声,“坏人,自己人都是坏人。小姐可是让自己人逼着出嫁的。” 凌霄眉头一拧,正要骂岂有此理,可转念一想,亦不稀罕。她窦凌霄,堂堂海阳公主,不也是被自家人送去和亲的? 思及至此,她对范齐不客气道:“识相的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范齐一愣。 这世道当真是变了。这堂主从前说话多时阴阳怪气的,却何时这般耿直过? “堂主稍安勿躁。”一个声音从范齐身后传来。 凌霄看去,见到那年轻人的面容,目光倏而定住。 那人仪表堂堂,身形挺拔,走在一干目光八卦的好事者中间,更是显得气度不凡。 待他到了近前,凌霄看清他的眉眼,只觉得十分眼熟;直到目光又落在额角一处疤痕上…… “这便是军师沈劭。”阿莺低声道。 沈劭。 凌霄的脑子如同被钟撞了一般,嗡嗡直响。 眼眉间不苟言笑的严肃,额角一点淡淡的疤痕,与记忆中少年的模样慢慢重合。 ——“你叫沈劭?我是窦凌霄。你的剑看起来好使,借我比划比划可做得?” ——“妹妹,常阳候一家在流放路上遭了匪,都死了,阿劭亦在其中。” 可怎会是沈劭呢? 沈劭不理会凌霄,只看着徐黑水,拱手一礼,温声道:“徐帮主息怒。堂主常年被养在深闺,不识人情世故,才多有冒犯。若帮主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沈某提议,便将亲事作罢,沈某改日将聘礼退回,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徐黑水已经被刀架在脖子上,欲哭无泪,哪里有不肯之理。 他飞快地应了,忙道:“且将这刀挪开再说话!” 凌霄看了看沈劭,见他也看着自己。 她错开目光,松了手。 徐黑水如蒙大赦,连忙捂着脖子闪到一边。 “亲可以退,可你们叫我堂上遭了那么大的罪,退亲就完了?”他喘着气,梗着脖子道。 沈劭道:“不知帮主有何提议?” 徐黑水看一眼凌霄,知道与这女罗刹不能招惹,还须跟沈劭打交道,至少这是个活人。 “这寺庙是我黑水帮的,你瞧瞧这被毁的堂舍,还有被搅黄的亲事,怎么也得赔上白银十万两。”他说。 话音刚落,直接一声破风之声,他头顶上屋檐的青瓦坠落到地面,在他脚面摔得粉碎。 抬头看,一把长刀嵌入了屋檐,刀身发出阵阵低鸣,而始作俑者凌霄正冷眼看他,那气势,竟叫他冷汗涔涔。 那头,沈劭看了一眼屋顶,又打量徐黑水,顺势道:“明日沈某便遣人将彩礼送回,也将帮主这院子一并修缮,定叫一砖一瓦皆如过去,一草一木更胜从前,就是那口被劈烂的棺材,也重新造一口新的,以备帮主日后不时之需。至于赔钱,众所周知,我们家小姐还未正式成亲,却差点死在了府上。这事,帮主也该赔一赔不是?”
第九章 沈劭(下)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徐黑水只想赶紧把瘟神送走。 能把东西要回来就不错了,至于那随口讹的,他瞧了一眼凌霄凶神恶煞的眼神,不敢再提,便放沈劭和凌霄等人离去。 “就这么走了?”凌霄皱眉,问沈劭,“正气堂不是也有许多人?把他们找来,黑水帮欺人太甚,我要教训他们。” 沈劭微微抬眉,只道:“小姐想多了,正气堂自然有人,只是无人为小姐而战,要打,小姐自己去打。” 凌霄愣住。 如此说来,晏月夕确实众叛亲离。帮众不仅迫她上了花轿,还见死不救。倒不知是谁做了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姐请随我来。”沈劭说罢,将凌霄和阿莺请上马车,自己和范齐打马走在前头。 阿莺将将坐定,便低声问:“小姐怎的答应上军师的马车,若他将我等带到僻静处杀了可如何是好?” 凌霄又是一讶:“沈劭会杀我?” 阿莺无语,叹息道:“小姐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小姐过去还恨不得将军师卸骨拆肉的……” 马车骨碌向前,凌霄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沈劭的背影,若有所思。 * 沈劭将凌霄和阿莺带到了扬州城外的万寿镇,入了镇子上的一处院落。 院子不大,只三进主屋,东西各配了两耳房。沈劭从怀中拿出一张契书,道:“这院子是沈某盘下来的,已经过到了小姐名下,日后便是小姐的屋子。小姐既不愿意到黑水帮当帮主夫人,日后便在这屋子过生活。” 凌霄扫了一眼,未接过来,只肃声问:“何意?” “小姐已经不是正气堂的人。” 沈劭言简意赅地说。 凌霄不由得蹙起眉头。她认识的沈劭纵然严肃,却不冷漠。如今眼前人,做了绝情之事,说着绝情的话,倒叫凌霄不敢认了。 果然往事如烟,物是人非。留不下的去了;而留得下的,亦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 凌霄抬头,目光已然平静。 “沈劭,”她说,“晏月夕才是正气堂堂主,你何至于此?” 沈劭不置可否,只道:“堂主之位,能者居之,此乃江湖规矩。小姐已然失了人心,理当退位。晏公对沈某有知遇之恩,沈某不愿他的后人流落江湖。若小姐安心营生,沈某愿意供养小姐,摆平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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