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吃着桔子,不紧不慢地将几颗洁白的籽吐在手心。 “放心好了,我才不硬来。”她说着,脸上浮起一抹奇异的笑。
第十六章 探病(上) 兴许大病初愈,方才又费了老大的劲,头真的觉得晕了。 春儿忙服侍她更衣,躺到床上去。 月夕很快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是小时候的。 那时,晏大每回押镖远行,回来总给她带些宝贝。 他将一只镶嵌了绿松石的金雀鸟放在她的枕边,笑道:“待我们小月夕养好的身子,便能跟这雀鸟一般,随爹爹一道访遍名山大川。爹爹带你去看挂在天边的飞练,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大海……” 梦里无比美好,可奇怪的是,月夕清醒无比。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一切都是梦。 “爹爹……” 月夕隐约听见声响,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才知枕头已经湿润了。 她赶紧擦了眼泪,唤了声“春儿”,却是另一个叫棠儿的小婢女进来,说内府库似乎短了苕华宫的用度,春儿找人理论去了。 月夕有些无奈。这窦凌霄教养的婢女,做事就是莽。 “那外头是什么声音?”她问。 棠儿伸头望了望,道:“奴婢也是才从行宫到内廷,却不认识脸面。来人拎了个药箱,好似是个太医来了,奴婢扶公主起身?” 月夕招手让棠儿进来伺候。 这几日来来回回见多少太医,无一不是盯着她的脑子来回看,恨不得砸出个窟窿往里头看。可笑,这是老天爷都回答不了的事,几个大夫能瞧出什么端倪? 她披了件水绿披风,理了理头发,便落座在暖阁里。 棠儿安置了她,便引那太医进来。 她抬眼看去,只见进来个年轻男子,柔和的春光罩着他浅葱色衣角,暗纹在丝光下涌动。 这人的打扮有些素净,人倒是生得俊朗,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月夕问:“你是太医?” 月夕这阵子也见过不少太医,此人看起来颇为不同。他身上未着官服,不像是在当值,倒像是下了值,从家里给人揪回宫里办差的。 他的眉间似掠过些异色,却没答话。 “你今日为何将太后气倒了?”他说。 月夕回过神来,问:“大人从太后那里过来?” “嗯。她让我来瞧瞧你究竟如何,是真不记事还是耍把戏。” 月夕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是平静:“原来头几日太医说的话她皆不信?那大人如今觉得我如何?” “你确实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人断言。 “怎么说?” “若你记得,便不能心平气和地与我坐一处说话。” 月夕一怔,仔细打量了那人,想起今早春儿说的话,明白过来。 “你是张定安?”她问。 那人似愣了愣,问:“何以见得?” “我观大人言语,与我颇是熟稔。”月夕道,“宫中与我相熟的太医,除了张定安,还有谁?春儿说,我和张太医曾有过节,故而大人说我若记得你是谁,便不会心平气和说话了。” 说罢,她看着他:“我说得对么?” 他的目光闪了闪,他没有否认,少顷,脸上浮起一抹淡笑。 “公主往鬼门关走了一趟,反倒变聪明了。”他说。 这是今日第二回 ,月夕听见这番话语。 不过更叫她有些意外的是,这张定安笑起来甚是好看。 笑意浅浅的,只在眼眉噙了一丝,恰似二月底三月初的春日,不太明媚,却带着刺破冰封的一点暖。
第十七章 探病(下) “公主既然不记事,听来的话切记斟酌再三,不可偏听,不可全信。”他又道。 月夕觉得此人果然是旧相识,话可真多。 她并不答应,只瞥了瞥医箱,岔开话头:“大人不是来为我看诊的么?” 张定安停顿片刻,在对首坐下。 他从医箱里拿出块绢丝小枕,请月夕将手放在上头,伸出两指搭在她的脉上。 月夕不经意瞥了一眼,那手指修长而白皙,很是好看,叫月夕想起家乡的藕带。 不愧是尚书家的公子,将养得真好,却不知性子如何,好不好商量。 月夕寻思片刻,道:“春儿说,我与大人从小相识,那么我也不拿大人当外人。”月夕目光一转,看向张定安,“我想见皇兄一面,请大人帮忙。” 张定安抬眼瞥她,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问:“公主为何要面圣?” 月夕也不掩饰,道:“我先前冲撞了他,自当好好解释解释,告罪也是要的。” 张定安注视着月夕,双眸似点了墨一般光润。 “公主真觉得自己错了么?”他问。 月夕没回答,道:“错不错,我自会与皇兄细说。” “你要面圣的意思,皇上昨日就知晓了。”他说。 听得这话,月夕双眸一亮:“皇兄怎么说?” “什么也不曾说。”张定安道,“他未必会见你。” 这倒是不出月夕意料之外。 “公主有什么话想跟皇上说,不若告诉我。”张定安淡淡道,“我可代为转达。” 月夕看他一眼,想起春儿说过,此人是御前的红人。能说出这话,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还能说什么呢。”月夕轻叹口气,道,“不过是想求他别让我去和亲。” 张定安似乎全然不觉诧异。 “公主想如何求他?”他说,“公主闹也闹了,寻死觅活,皇上都不曾心软,莫非说上两句好话,他便会应许?” 月夕道:“自然不是。我不想去,可并非不以国事为重,恰恰相反,我是怕我坏了皇兄的大事。” “怎讲?” “先太子出征丘国,兵败身死,丘国大军压境,故有了我这和亲之事。”月夕道,“我去丘国,是为了修两国之好,保境安民。可丘国若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只怕不但不会偃旗息鼓,还要愈加恼怒,再生事端,岂非就是坏了皇兄的大事?” 张定安愣了愣,随即斩钉截铁地说:“公主没有什么不治之症。” 月夕却望着他:“大人怎知我没有?我一时气急晕厥,险些死去,还忘尽前事,大人精通医术,难道觉得这事寻常得很?” 她说得意味深长。 张定安的眉头动了动。 “公主有什么病症。”他问, “多了去了。”月夕与他对视片刻,复又错开视线。 “不过,罢了,不必多言。”她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淡淡道,“春儿说,张太医与我有少年情谊。可自我死而复生,大人只在今日来看了我一回,我知道大人的难处。大人也不必勉强,就当没有听见,请回吧。”
第十八章 癔症(上) 春儿去了许久。回来时看月夕一人坐在堂上,正是思量着什么,便笑道:“公主起了?这两日内府库送来的瓜果太次,我方才找他们理论去了。他们理亏,赔了我一样好东西!” 她说罢,打开锦盒,只见一根绛红色的牛皮鞭。 “等公主缓过来了,我便陪着公主练练功夫。公主过去最喜欢武术,操练起来兴许能想起过往。” 月夕对此并无兴趣,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春儿收起软鞭,转而问:“听棠儿说方才来了太医?” “嗯,是你早前说的张定安。” 春儿一怔,道:“张太医来了?那可是大好事,他和公主说什么?” 月夕想起张定安离开时的表情,不由露出微笑。 长这么大,她别的本事没学到,最会的就是拿捏人心。 张定安这样的人,吃着宫廷的饭,就算不踩低捧高,也要审时度势,看人下菜碟。 她偏偏不去避讳,直戳要害。 嫩点的人,反倒会生出些愧疚来。 而他显然就是此类。那复杂的眼神,并没有躲过月夕的目光。 这个人只要好好利用起来,能让他为自己做很多事。 “他却没说什么特别的,左不过我想让她给皇兄带些话。” “公主想让他通传?” “他若传了最好,不传也无妨,我要做的事与他无干。”月夕说罢,看着春儿,“有件事我要问你。你说,若有朝一日,我离开了宫中,能去哪里?” 春儿一愣。 “公主想出宫?当初先帝要将你送去行宫,你极不愿意,怎么如今又愿意了?” 月夕苦笑道:“你觉得我待在宫里还有什么乐子?今日闹得这一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半点也不想再去招惹这些纷争,远离了皇宫才叫我安心。只要不是和亲,就是将我送去更远的地方也无碍。” “更远的地方?指的是何处?” 月夕长长叹了一息,抬头看向门外无尽的春光,徐徐道:“我在京师待了十八年,倒想出去走走。都说江南好,诗中又有云,烟花三月下扬州,现今这时日,正想去扬州看看。” 春儿思忖了好一会,道:“公主莫非要去找江东王?” 轮到月夕愣住。 “江东王是何人?“ 春儿答得有些含糊:“江东王么,也是公主的兄长,不过从不曾得势。” “他可是在扬州?” 春儿摇摇头:“他在九江。” 那却离扬州不远了。 “公主若见了皇上,可万万不能提江东王。”春儿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这皇位得来甚是不易,莫不是太子忽而战死,怎么着也轮不上他。他心里头虚,对这位仅存的兄弟很是忌惮。可江东王早在五年前就离宫了,人家一心游山玩水,当个闲散王爷,哪有那个能耐和皇上斗。公主若旧事重提,怕是给有心之人当成了刀子,转而中伤无辜也未知。” 月夕了然,应了一声。 她不过为日后打算做个试探,却未料试出了这一茬。要去扬州……难上加难。 思量间,春儿又道:“公主,太后身边的周嬷嬷要过来一趟,说要看看公主。” 月夕颔首,忽而道:“春儿,你喜欢这位周嬷嬷么?” 春儿拉下脸,道:“谁喜欢她,狗仗人势,上次来了还要打我。” 月夕微笑:“我帮你出出气,如何?”
第十九章 癔症(下) 不久,皇宫内外被一件大事震动。 海阳公主,得了癔症。 据说,太后身边的周嬷嬷奉命到苕华宫探公主的病,才入了宫门,就见她披头散发地站在院子里,活似厉鬼。她指着周嬷嬷说,这是鬼,要来害她,令人绑了起来,打三十大板。 宫里头都知道,公主手下的女卫都是身强体健的,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周嬷嬷拖了出去。 周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宫里宫外谁人敢得罪。这一下,竟是皮肉受了罪,老脸也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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