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有了张定安在身边细心调养,皇帝的伤势较在松江之时已经恢复了许多,但因此落下的头疾却时时困扰着他。 因而他说一夜安睡,月夕便知道是糊弄她的。 在松江的时候。皇帝就没睡过好觉,何况是行军中呢?月夕看着信上的笔迹,心中又生出些怅然来。 字里行间,皇帝对自己的事情一笔带过,对她倒是多有嘱咐。 他似乎算好了她今日必定能回到皇宫,因而嘱她好生歇息。他说,赵福德已经召了太医院的王医正次日来为她请脉,让她务必遵医嘱,将身体养好。 此外,他还特别提到了太后,说他已经给太后那里去信,说明一切安排,让月夕无需忧虑。 言外之意,她不必去应付太后,而太后也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月夕有些无奈,又有些觉得好笑。 有了从前的几番风波,皇帝显然比月夕还有些紧张。他就跟个老母鸡似地,操心里外,仿佛生怕自己不在宫里的时候,她会遭遇什么不测。 就像她总在担心,没有自己跟在旁边,他会有什么意外一样。 月夕想了想,在案前坐下,给皇帝写回信。她写了两页纸,装到信封里封好,交给赵福德,便回屋歇下了。 回宫之后,一连几日,日子都平静得没有一丝水花。 太后果真没有来找她,仿佛就跟不存在一般。赵福德倒是每日都要替皇帝到太后宫里去请安,太后见了他,只例行问答几句,便打发他回来了,并无闲话。 可除了太后以外,似乎有人仍惦记着月夕。 一天早晨,月夕用过早膳,宫门上便传来消息,说是季窈来了。 月夕自然颇为诧异:“季娘子来见我,所为何事?” “没说。”赵福德道,“不过奴才猜测,兴许又是来打探皇上的消息。女史看是否要见,不见也行,奴才便以女史身体抱恙为由,将季娘子打发开去?” 月夕想了想。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是不信季窈会有那个闲工夫来找她闲聊。 “不必,请进来吧。”月夕道。 她坐在花厅里,静静等着。 没多久,一抹身影出现在门前。 那日在宫门上只匆匆瞧了一眼,没有看得十分清楚。今日仔细端详,月夕才察觉,季窈的面容清减了许多,想来前阵子是果真病得厉害。 她盈盈上前做礼。 月夕也还了礼,道:“季娘子请坐。” 说罢,她便让宝儿看茶。 季窈并没有许多客套,坐下之后,只将眼睛望着月夕,若有所思。 月夕只得没话找话,道:“早听皇上说起过季娘子,听闻季娘子前阵子病了,不知如今是否大好了?” 提到皇帝,季窈的双眸微微动了动,可只有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谢女史关心,季窈已经大好。”她答道。 “如此甚好。”月夕点点头,“不知娘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季窈没有立刻回答,只轻轻绞着手中的帕子,片刻才道:“我此番前来,是想问个事。” “何事?” “不知女史是否有法子能给皇上递话?” “哦?”月夕轻抿一口茶,“娘子有事找皇上?” “不是我的私事。”季窈赶紧道,“是为了太后。不知皇上能否派个亲信回来,到寿安宫看一眼?” 月夕有些诧异。 她明明记得,今日赵福德才过去请了安,回来禀报说,太后那边一切安好。 斟酌片刻,她问道:“太后病了?” “那却没有。”季窈道,“我也知如今正值战事,若无紧要之事,不可打扰皇上。可此事十分紧要,我才斗胆开这个口。” 说着,她望着月夕,道:“我也说不好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太后似乎性情大变,我每进宫来拜访,她总有些不耐烦,没说上几句话便催促我出宫。若我不走,她便发脾气。而且不不仅是太后,我总觉得,寿安宫里头的人也变了许多。” 月夕的眉梢微微抬起。 她虽知道太后和季窈关系不一般,不过听着这描述,却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毕竟在月夕面前,太后就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哦?”月夕问,“想来,寿安宫里来了许多新人?” “倒不是说来了新人,而是过去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如今都伺候在太后身边;而太后身边的许多老人,不知为何都不见了,例如周嬷嬷。自打我记事以后,周嬷嬷就不曾离开过太后身边。可太后却说,因为周嬷嬷前阵子犯了个错,她暂且将周嬷嬷拘起来了。至于犯了什么错,太后也颇不耐烦,只说让我不必管,又将我打发走了。" 月夕微微蹙眉。若季窈说的不假,那此时着实诡异了些。 以她对太后的了解,太后纵然对谁也看不上,可对这位老奴可谓十分倚赖,亦十分纵容。其纵容的程度,就是皇上见了,也十分看不过去。那是究竟犯了什么错,能让太后将周嬷嬷给拘了呢? 她问道:“那现如今,是何人贴身照看着太后?” “是个过去在外院传话的太监,名唤元庆。那太监年纪尚轻,做事没个妥帖,马马虎虎的,太后过去还说过,元庆活该是个跑腿的命。如今我倒是不知,他凭什么从外院到了内院,还能让太后连周嬷嬷都不要,竟把他等体己人?莫非那元庆知道什么歪门邪术,还会蛊惑人心的?”
第四百零二章 夜访(上) 元庆?月夕仔细回忆。 她也算跟太后打过些许交道,可是对这个叫元庆的全无印象,想来确实不是什么常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人物。 月夕面上平静,垂眸喝一口茶,道:“你说这话,跟国舅说过么?他老人家是个什么说法?” “说是说过。”季窈道,“可国舅和国舅夫人一直被皇上禁足在家中,想入宫看一看也无法……” 说着这话的时候,季窈的脸上有些不自在,不由地瞥了月夕一眼。 月夕自是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自己落水的事,锅落在了太后和国舅的头上。皇帝是孝子,不可能惩治太后,那么国舅就接下了所有惩罚,在大理寺查清之前,不得出府。 月夕倒是坦荡,道:“如此说来,那桩暗自,大理寺当下还无定论?” “正是。”季窈道,“大理寺查了许久,只说还须皇上定夺。可因为南方战事,皇上离京,这事耽搁下来,国舅也至今还在府里禁足。” 月夕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季窈望着她,轻轻咬了咬唇,突然起身,在月夕面前跪下。 月夕一惊:“季娘子何故如此?”说罢,便要去扶。 季窈道:“请女史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女史是个明白人,如今既然有求于女史,便有话直说了。前阵子,大街小巷都在传,国舅不满女史,不惜大开杀戒。此事,皇上怪罪国舅,国舅因得过往对女史不善,也百口莫辩。可我以性命担保,女史落水,绝对与国舅无干!望女史明鉴!“ 月夕自然知道那件事,确实不是国舅做的。阿絮死前已经承认过,那是江东王和李阁老勾结的手笔,为的就是搅和皇帝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皇帝之所以将国舅禁足,不过是借力打力,顺道迷惑江东王。 看着季窈消瘦的模样,月夕知道,季家和国舅家同气连枝,这些日子过得定然也十分不好。 她并不表态,只将语气软和许多,道:“季娘子说的,我都明白。不过这大礼,我是万万担不得的,还请娘子起来说话。” 说罢,她将季窈扶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季窈双目微红,道:“我也是无可奈何,才来求女史。自国舅出事,家中父母忧心忡忡,茶不思饭不想。我寻思着,此事最为关键之处,乃在于太后,若她能向皇上服些软,也许能挽回一些,可太后脾性执拗,宁可让国舅继续禁足,也不肯向皇上低头。我知道母亲早前确实对女史做过些不太好的事情。我的话,女史恐怕未必愿意听……” 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月夕并不想掺和此事,打乱皇帝的计划,道:“此事,也只好等皇上回来再作评断。不过娘子方才说太后宫中的异样,我确实能向皇上禀报禀报。” 季窈目光微亮,忙用绢帕拭了拭眼角,道:“这些日子,我时常进宫来探望太后,劝她想开些。不过上月末之时,我祖母病了,我一直在家中侍药,不曾入宫。待祖母病愈,我再入宫探望太后,就觉察出了许多异样。女史,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她老人家若有什么事,皇上恐怕也会不安乐的。” 月夕若有所思,点点头:“既然事关太后,我自然责无旁贷。” 季窈还要再说,月夕又道:“不过皇上正在征战,便是接到了信,也分身乏术。故而此事,娘子还是莫要太抱希望为好。” 那双眸中刚刚生出的希翼,又黯淡下去。 季窈手中攥着绢帕,点点头。 待得送走了季窈,月夕唤来赵福德,向他问起这些日子太后的情形,又特别打探,太后身边的人是不是换了。 赵福德道:“自从上次和皇上闹了一通,太后见了老奴便总没有好气,这些日子也是一样,就是话少了些,爱答不理。不过太后身边的人,确实都换了。老奴这几日去,一直没见到周嬷嬷,问那边宫里的人,只说周嬷嬷触怒了太后,被关了起来。寿安宫的事,这边一向管不得,太后要惩治身边之人,奴才也无置喙余地。” 月夕又问了些旁的事,发现赵福德所述,倒是与季窈别无二致。 赵福德见她沉吟不语,道:“女史若放心不下,就在给皇上的信里说一说,也许他有主意。” 月夕斟酌片刻,道:“说是要说的,可皇上正当忙碌,不可拿些捕风捉影的话扰他分心。待这边查探清楚些,再禀告皇上不迟。” “还是女史想的周全。”赵福德道,“那女史打算怎么做?” 月夕道:“你替我去请一个人进宫来。要找你信得过的人去请,不可声张。” “是。”赵福德拱手道,“女史要奴才去何处?请何人?” “去皇陵,请曹煜公公。” ———— 夜色渐深,寿安宫里,寂静得只有风过树梢的声音。 两名宫人提着灯笼,走过廊下,查看各处灯烛。 一只夜枭从不远处的树上突然飞起来,将二人惊了一下。 “阿弥陀佛……”一名宫人拍着胸口,望着上方,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个人。” “胡说八道,明明是夜枭,你不曾听到那两声叫?”另一人道。 “那么大的影子,怕不是什么鬼怪……” “呸呸呸!你莫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鬼怪?要是被元庆听了去,要你交代出个一二三来,但你拿什么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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