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元庆,那宫人畏缩了几分。 “你说的是,谢你提醒。昨日那新来的宫女不是被元庆打了一顿?他如今腰杆子硬了,连太后也要敬他三分。” “这话你可别跟别人说。他那人心眼小,听不得别人说闲话。” “知道了。唉,过去觉得周嬷嬷严厉,如今跟元庆比起来,才觉得她好说话。” 说到周嬷嬷,二人都有些欷歔。 周嬷嬷此人,虽然难说话些,可对手下人是不差的,只要事情做得好,赏赐不会少。故而寿安宫的宫人太监,对她并不厌恶。 “也不知她在后院里待的如何了,我稍后给她去送点吃的去。你可要替我在外头守着,别让人发现了。” “知道了……” 寝宫之中,静悄悄的,床前只点着一盏孤灯。 太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睁开眼,想拿水杯,忽然瞥见帐外似有一团影子。 “何人?”她心一提,问道。 外头无人回答,太后撑起半边身子,掀开锦帐,对这外间昏暗的烛火眯了眯眼。 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然站立在面前,做礼道:“老奴曹煜,见过太后。”
第四百零三章 夜访(中) 太后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她自是认得曹煜的。 曹煜是宫里头的老人。太后年少进宫时,曹煜就已经当上了大内侍卫的教头。当初,她替当时的二皇子物色随侍,头一个就想到了曹煜,可奈何先皇后抢在前头,将曹煜安排给了先太子。 皇后和先太子,都是太后的敌人。故而在太后眼里,曹煜也一向与敌人无异。 “老奴此番前来,乃是受人所托,问几句话就走,还望太后恕老奴擅闯之罪。”曹煜低低道。 太后看着他,面色不定。 她正待开口,忽而外头传来脚步声。 二人神色一凛,太后即刻指了指床后,曹煜会意,闪身躲了进去。 没多久,一名宫人走进来,才撩开锦帐,见太后醒了,连忙行礼。 “奴婢方才听得这里头动静,”她说,“故而进来看看,不知太后可有吩咐?” “我方才梦靥,惊醒了。”太后躺在床上,捂着胸口,轻轻喘气,“给我端水来……” 宫人应下,没多久,端来水来。 太后喝了两口,摆摆手。 宫人行礼,端着杯子退了下去。 待得外头再听不到一丝声音,曹煜从床后走了出来。 “多谢太后。”他说。 他的神色很是平静,在太后面前,也全然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个年头,敢在太后面前不卑不亢的人已经不多。 这让太后有一瞬间忆起从前。那时,她还是丽嫔。皇后势大,宫人太监们知道皇后不喜欢丽嫔,时常对她阳奉阴违。 不过曹煜虽是皇后和太子跟前的红人,却一向不曾欺压她。甚至于有一回,她被皇后责罚,执掌太监想趁机索要财物,曹煜撞见了,亲自将那太监呵斥。 转眼,一切似已经过去,又似没过去。 太后看着曹煜两鬓的斑白,知道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要问什么?”她低低道。 “老奴一路进来,看守卫重重。”曹煜道,“方才那宫人,大约就是监视太后的。” 太后没有答话。 聪明人,向来不需要多加废话。这宫里的异状,就算掩饰得再好,在曹煜这样的老狐狸眼里,也无所遁形。 “还请太后将事情始末全部告知老奴,我等也好替太后合计脱身之法。” 太后没答话,却道:“你方才说受人之托。受何人之托?” “晏女史。” 太后的目光沉了沉。 她当然知道月夕已经回宫。 皇帝那么久才来一封长信,信中无处不是晏月夕的名字,说的全是她回宫的事。就算没有皇帝的信,这宫里也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别的不说,皇帝会将赵福德留在宫里,便足以说明有要紧的人要照拂。 “哦?”太后不紧不慢道,“你认得晏月夕?” 那语气里,满是意味深长。 曹煜看着她,轻轻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还是一点都没变。” “你们要是敢害皇上,我会让你不得好死。”太后冷冷道。 曹煜并不回应,只道:“如今被困在寿安宫的,是太后。太后若不将事情始末告诉老奴,老奴能做的,便十分有限了。” 太后没有说话。 好一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去跟晏月夕说,她说当真有心帮我,就去把皇上叫回来。只要皇上回来了,我便无碍了。她若做不到,就别帮倒忙,否则不过害死我。” 曹煜不置可否:“那个元庆,不过是个普通的掌事太监,没有只手遮天的能耐。究竟是何人在他身后撑腰,太后应该知道吧?” “我说了,让晏月夕把皇上叫回来。” 太后说罢,放下锦帐,重新躺了回去。 曹煜看着锦帐,少顷:“既然如此,那老奴便不再打扰了,太后保重。” 太后假寐,耳朵自然是竖直了听着,可一直未听见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掀了锦帐。 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方才的一切,仿佛梦境。 —— 永明宫里,月夕正在焦急地等待。 找曹煜,乃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他是先太子的旧臣,和太后之间的隔阂不小,此去打听,也未必能打听出什么。 可即便如此,该做的还得做。整个京城里,身手不凡又熟悉宫室,且能为月夕全心信赖的人,除了曹煜,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幸好,曹煜并未推却,爽快地答应了。 四更时,曹煜终于来了。 他一身黑衣,见到月夕,行个礼:“夜深了,女史还未就寝。” “曹公公辛苦了。”月夕忙还礼,上前问道,“公公是否见着了太后?” 曹煜点点头:“见着了。” 说罢,他将与太后见面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月夕。 “老奴是先太子的人,太后与皇后一系相处不善,故而太后对老奴也无法全心信任,自然也不能将事情托付。” 月夕也知道这个道理,心中又是无奈又是着急。 无奈的是,这宫中的恩怨都是由来已久,便是皇帝出面也难以开解。着急的是,太后言语之间,显然已经承认了她那边确有隐情。 既然如此,事情肯定不小。 “如此说来,竟让公公白跑一趟?”她皱眉道。 “老奴就是怕空手而归,没法跟女史交代。”曹煜道,“因而在离开寿安宫前,老奴突然想起早前曾探听到周嬷嬷所在,于是仔细搜寻,所幸找着了。她就关在了寿安宫里的小牢房里,心里头害怕,一五一十都向老奴说了。” 月夕眼前一亮,忙道:“究竟出了何事?” “据周嬷嬷所言,大致是半个月前,住在宫外的命妇照例到宫里头给太后请安。因得女史之事,太后与皇上闹得僵,消沉了好一阵子。不过那日,因得宫里热闹,太后兴致也好了些,便让内务府在寿安宫备了宴席和戏台。到了中途,有个宫人端茶时撒了茶水,弄脏了陈国公府国公夫人的衣衫,太后斥了几句,便让周嬷嬷伺候国公夫人去更衣。周嬷嬷自当尽心伺候,可再回到宴席上,发现太后不见了。”
第四百零四章 夜访(下) 月夕有些惊讶:“不见了?” “正是。”曹煜道,“放在寻常,没有周嬷嬷的陪伴,太后不会随意去别处。可那天太后格外奇怪,竟独自离席,而带她离席的正是元庆。” “而后呢?” “而后,周嬷嬷在后院里找着了太后。她说那时太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神色颇为焦虑,似丢了魂似的。周嬷嬷觉察有异,便问太后出了什么事,可太后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没多久,元庆从外头进来,周嬷嬷质问元庆做了什么,可元庆当下却叫人将她拘了起来。她拼命地向太后求救,太后却不发一语,只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抓走。” 月夕蹙眉:“这元庆究竟是什么来头,就能在片刻之间叫太后言听计从?” “周嬷嬷说,太后离席之后,应当是见到了什么人。” “何人?” “周嬷嬷在宫中颇有些眼线,即便身处囹圄,也能得到些消息。”曹煜道,“有宫人告知周嬷嬷,元庆那日曾带了一个面生的男子进宫,说是新拨来伺候的。可宫人后来打听,内务府并不曾拨来新人,且后来,也再不曾见过那男子。” 月夕沉吟:“那宫人可曾看清了长相?” 曹煜摇摇头:“面容不甚清晰,身形高瘦,不似女子的身量,因而断定为男子。” 月夕想了想,心头突然浮现出一个人,一时间后背竟冒出了冷汗。 曹煜看她一时间愣住,道:“女史可是想到了什么人?” 月夕张张口,却觉得自己这想法未免太过离奇,深吸口气,让心头平复。 “今日有劳公公了,事情我已经知晓,后续该如何,容我再想想。”她说。 曹煜颔首,又道:“方才,太后只说着要女史将皇上请回来。老奴猜想,这后头的人,恐怕不好对付。老奴以为,女史当即刻转告皇上,请皇上做主。在皇上发话以前,切莫轻举妄动。这宫里头,说安全也安全,但人心有异,危险更胜沙场。” 月夕道:“多谢公公叮嘱。公公一再关照于我,我必定牢记在心。” 曹煜笑了笑:“女史不必客气。其实,老奴前几日才收到了公主的信。她说女史只身在皇宫之中,与宫人皆不相熟。若女史有求,请老奴务必竭力相助。公主和女史,实则想到一道去了。” 提到凌霄,月夕忽而觉得心头踏实了些。 “公主常与公公通信?” “正是。”曹煜道,“公主的身份高贵,从小就很难交到朋友。依老奴之见,公主必定已将女史视为挚友。女史日后还有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老奴必定尽力而为。” 听到这番话,月夕只觉得心中一阵暖。 “多谢公公。”月夕说罢,亲自将曹煜送出门,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之中。 赵福德也不曾歇息,未几,从廊下走出来。 “女史如今作何打算?”他问道。 月夕想了想,道:“我想知道太后宴请那日,有谁曾进出皇宫。” 赵福德道:“这个不难,宫门处有留档,任何人出入,都记录在案,老奴差人去要来就是。”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 寿安宫里,太后一夜未眠。 她有些后悔。 于她而言,曹煜并非可全然托付之人,但放眼四周,除了他,确实也没有别人更靠得住。心中有些希翼,那晏月夕,会不会当真将皇帝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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