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念头一起,却当即被她否定。 知子莫过母,皇帝的性情,太后最是清楚。他一心想重振朝廷,自继位以来,全身心扑在国事上。亲征丘国这样的大事,他更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如果晏月夕有那个本事,恐怕说不上是丘国更可怕,还是晏月夕更可怕。 正转着心事,锦帐外传来一个声音:“太后醒了?” 太后目光一凛,随即变得平静。 她应一声。 锦帐撩开,太监元庆站在了外面。 太后看只他一人,并无伺候起身的宫人,便知他有话要说。 她冷笑一声:“怎么,窦献又有事要吩咐我么?” “不敢不敢。”元庆脸上堆着恭敬地笑,道,“殿下说了,太后于他而言,乃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他心里头也百般敬重太后,又何来吩咐一说?” 太后只望着帐顶,淡淡道:“有话就说吧,虚情假意的就免了。” 元庆仍恭敬道:“回太后,殿下说,那位晏女史近来不是回宫了么?还请太后莫要召见,若女史到寿安宫里头来,便由奴才打发了去,以免旁生枝节。” 太后终于转过头去看着他。 “哦?”她说,“他怕我见晏氏?” “殿下不过是为太后玉体着想。”元庆道,“晏女史对太后素来毫无尊敬,太后不见她,也可省去许多烦心事。” 太后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就算我要见她,她敢来么?”她说,“连皇上都向着她,这宫里,人人只拿我当恶人。” 这话语里,似藏着许多怨气。 元庆温声道:“太后说的是。奴才这就将太后的话回禀殿下。” 说罢,他正要离去,太后突然将他叫住。 “都这么些天了,你们合该告诉我原委。”她说,“窦献让你拘着我,究竟想做什么?” 元庆笑了笑:“太后很快就会知道了,还请稍安勿躁。” 太后面色沉下:“皇上手握百万雄师,他窦献不过一个死里逃生的罪人,无兵无权,就算我将这皇宫给他,他又能如何?待皇上回师,他不过待宰羔羊。替我劝他一句,与其固执死扛,不若趁着大军未归,早早逃走。” “殿下的雄心壮志,非奴才所能体察,也非奴才所能置喙。不过,太后的好意,奴才定当传达。” 他说罢,躬身退下。 昏暗的寝殿再度陷入死寂。 太后盯着门背,少顷,惆怅重新浮上眉间。 她长长地深吸口气,继续躺下,闭上眼睛。 ———— 京城外的庄子里,一大早,就有报信的人骑着快马来到。 李阁老亲自将信送入书房,递给座上的人,笑叹道:“可怜这老妇人,如今还毫无知觉,仍被蒙在鼓里。” 江东王接过信,简单扫了一眼,毫无意外之色。
第四百零五章 巨变(上) “这便是太后。”江东王淡淡道,“眼界只有跟前那一亩三分地,永远只看得到宫墙之内。为何先皇后薨了之后,后位悬空,她仍是个丽嫔?父皇虽有时糊涂,但看人可是清楚得很。以太后的心胸,是做不得皇后。她如今能坐在今天的位置上,全然是母凭子贵,或者说,运气好。” “正是。”李阁老道,“若非先皇后死前一番折腾,把殿下贬到了九江,最后皇位也决计轮不上二皇子,太后也不会是她。” 江东王不置可否,将信放在一旁。 李阁老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语重心长:“时来运转,该是殿下的东西,终归还会是殿下的。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慎之又慎,切莫节外生枝。我那听闻,那姓晏的女子,每日都与皇上通信。这是个隐患,不若将她和赵福德几个先杀了,万无一失。” “不必。”江东王摇头,“晏月夕如今正是受宠的时候,二皇兄既然让她回到皇宫里,必然为了防着太后,布置下了不少眼线。若是动她,反倒打草惊蛇。只消叫元庆盯着,务必不让她和太后接触就是。” 李阁老沉吟片刻,道:“殿下说的是。话说回来,上次殿下去寿安宫,只消一番谈话便让太后乖乖就范。此事,老夫好生好奇,不知殿下究竟跟太后说了什么?” 江东王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不过聊起些许旧事。” “何事?” 江东王拿起茶杯,轻轻吹一口上面的热气,不紧不慢:“先太子的死。” “哦?”李阁老抚须,饶有兴味,“不知其中有何说法?” “阁老可知,太子当年是怎么死的?” “自然知道,太子当年亲征丘国,在征战中了埋伏,殒命沙场。” 江东王喝了一口茶,笑道:“方才阁老说的这一切,都是已经设计好的。太子一旦亲征,就是死路一条。” 李阁老看着他,露出笑容。 “当年老夫就觉得此事蹊跷。”他说,“原来是殿下的手笔。” “当然不是孤一个人的功劳。”江东王从容道,“太子亲征之时,父皇已经病入膏肓,自知时日无多,并不想让太子亲征。可是,有一个人替孤说服了父皇,将太子推上了死路。” “太后?” “正是。” 李阁老抚了抚须,缓缓颔首。 “故而殿下就用这件事情拿捏着太后,让她乖乖就范?”他说,“太后竟也愿意。” “她无法不愿意。”江东王道,“且不说那满朝文武,太子当年的旧部仍有不少,他们知晓了会作何感想?二皇兄这皇位还坐不坐?就算不提他们,若凌霄知晓了,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确实。”李阁老笑道,“殿下果然考虑周全。”说罢,他忽而又道,“不过殿下当年这么做,不曾有后续手段,却是白白便宜了二皇子。” 江东王轻叹口气:“那时也是无法。窦泓太幸运罢了。太子落入陷阱的消息,孤早令人放给了二皇兄。孤也料的没错,他没有禀告父皇便立马北上丘国,向太子报信。孤原想来个一箭双雕,让二皇兄也一道葬身沙场,可奈何他在路上遭遇暴雨,道路阻断。待他抵达战场时,战事已经结束,太子也死了。可二皇兄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并不现身,径直掉头,秘密返回了京师。” “没有现身?因而并没有人知道他北上过?”李阁老先是一惊,而后遗憾地叹息,“就算没法让他葬身沙场,可若有人抓着他的现行,老夫便能让言官起势,治他一个通敌之罪。届时,他头顶杀太子的嫌疑,是无论如何也登不上皇位的,那殿下登基,便名正言顺了。可惜,可惜啊!” 李阁老连连感叹,江东王却云淡风轻。 “过往之事,懊恼又有何益。”江东王说,“只能说,二皇兄做事确实谨慎,叫人挑不出错处。” 李阁老目光一闪,道:“这两年,皇上是否疑心过殿下?” 江东王道:“何止疑心,他恨不得将罪名直接扣在孤的头上,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他是谨慎,可孤也不是吃素的。” “那是自然。不过殿下是否想过,欲加其罪何患无辞。皇上若是要治殿下,并非需要铁证不可。” 江东王看着他,道:“阁老想说,二皇兄先前不动手,是有意放孤一码?” 说罢,他嗤笑一声,摇摇头。 “阁老误会了。二皇兄精明得很。他没有先发制人,只是不想先当那个残杀手足的恶人。别人不说,他若先动手杀了孤,凌霄会放过他么?” 这番话倒是叫李阁老颇为意外。 “公主不过拳脚功夫了得,何至于叫皇上和殿下这般顾忌?” 江东王喝一口茶,没有答话。 “罢了,不说这个了。”少顷,他淡淡道,“她已经与孤为敌,孤也再没有退路,如今,就等着北边的消息了。” 此话一出,李阁老振奋起来:“哦?听殿下的意思,此时快要成了?” “没有不成的道理。”江东王的目光明亮,“二皇兄能比先太子高明多少?丘国人向来不会让孤失望的。” ———— 北地一场大雪,阻挠了大军前进的脚步。 征虏将军谭楷从前军疾驰而来,对皇帝奏道:“皇上,这风雪一时半会怕是不能消停,前头的山坳上有一处平缓之地,正好可以为将士们遮蔽风雪,臣下提议,何不就近扎营,待风雪消停再赶路。” 皇帝从厚实的兜帽中瞥见眼前的峡谷,崖壁直攀而上,如同刀劈斧砍。不过就在目力可及之处,那峡谷变得宽大,下方一片平地颇是宽敞,确实适合扎营。 但皇帝的目光变得冷峻。 “不可。”他说,“如今不是扎营的时候,令众将士再坚持一程,火速通过峡谷。过了此地,再安营扎寨。今日后军备了羊肉,歇脚时便可饱餐一顿。” 众将士在风雪中连日赶路,听得这话,无不为止振奋,继续前行。 “二哥哥。”这时,凌霄骑马追上皇帝,拨了拨兜帽上长长的绒毛,“都这个天了,还不停下来么?二哥哥头伤未愈,如何受得?”
第四百零六章 巨变(中) “你来的正好。”皇帝招招手,把她叫到一边,“你可还记得,我前几日跟你说起太子落入陷阱一事?” “自是记得,二哥哥说,那时二哥哥得了消息,想来通知太子哥哥,没想到却晚到一步……” 话没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凌霄抬起头,看向前方高耸的崖壁,瞪大了双眼:“莫非就是这里?” “不是这里。”皇帝拍拍她的脑袋,温声道,“你也莫要惊慌。只是有前车之鉴,我等须得当心些。” 凌霄目光一凛,握紧了缰绳:“知道了。” 她调转马头,正要离去,忽而被皇帝拉住缰绳。 “凌霄。”他叮嘱道,“你要跟紧朕,万一走丢了,也不可慌张,保重自己……” “保重自己最要紧,再然后,想方设法找到回家的路,对么?”凌霄不耐烦地说,“二哥哥都说过好几次了,我耳朵也起茧了。” “你记得就好。”皇帝笑了笑,“还有一事,朕要告诉你,你要牢牢记在心里头,不可与他人说。” “何事?” 皇帝深吸一口气,道:“在朕的书房里,书阁的最底层有一处暗阁,里头有一卷文书,那是朕的遗诏。” 凌霄自是知道这话的意思。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二哥哥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不过是头受了点伤,二哥哥何必这般小题大做……” “凌霄,这里是战场。”皇帝的神色忽而变得严肃。 “我自然知道这里是战场。”凌霄理直气壮地说,“可二哥哥亲征不是为了送命,更不能送命。我说过了,我会把二哥哥带回去。方才二哥哥说的话,我便当做没听见,二哥哥也不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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