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事之后,太后震怒,亲自驾临苕华宫。那宫门却锁死了,打也打不开。 此事闹得声响太大,便跟一阵风似的,一传就传到宫外。 说起来,海阳公主毕竟是京师的名人,诈尸一事,本就隐隐有人议论,这一下又得了癔症,更是不得了。京城里的酒楼食肆,市井巷口,凡是有人聚集之处,莫不在议论海阳公主的病。 至于宫里,气氛则更是诡异。 “幸好这海阳公主在苕华宫里,她可是个舞刀弄枪的,若发起狠来,见人就砍就说不定。”一个宫女议论道。 另一个宫女道:“我昨儿路过苕华宫时往里头瞟了一眼,你猜我瞧见个什么?我亲眼瞧见公主在院子里支了口锅,说要驱鬼!” 众人都面露异色。 “驱鬼?怎么驱?” “还能怎么驱?捉到了就下油锅啊!”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身上起了一阵寒栗。 往后,苕华宫前越发热闹,而海阳公主的奇事也隔三差五地传出来。 “听说了,公主今日要将她的名剑破虏煮了。” “那东西能煮?” “自然不能,说是煮不化,闹脾气,拿起来要生吞,给人拦下来了。” “……” “还说想吃肉,瞧树上有鸟,挥着刀子就说要把树砍下来。” “公主不是身怀武功,爬个树有何难?” “理应如此,可这却不是关键。后来她宫里头的下人们让御厨给她弄了烤鸽子,她却哭着喊着让人把烤鸽子放生了。” “……” 海阳公主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什么诈尸还阳,什么癫狂撒癔。 事情愈发离谱,没过几天,住在四方馆里的丘国使节连夜敲开了礼部侍郎家的门。 礼部再三请求下,皇帝接见了丘国使节。 当使者问起海阳公主的病情时,皇帝没有回答,只说一切安好,并让礼部设宴款待。 可丘国使者哪里肯善罢甘休,据说很是不高兴,在礼部闹了一场。 * 御书房。 “皇上打发丘国使节,花了不少银两吧?”张定安坐在下首,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盏茶,抿了一口,“虽说是回去复命的,也需得让他们说的好听才是。怎么说的,买糖资?” 御座旁龙涎袅袅,座上之人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这便是默认了。 梁朝开立一百三十年,已然不复昔日的强壮。百年盛世不再,番邦朝贡中止,甚至屡屡挑衅。昔日漠北外的丘国,却在几代君王的励精图治中渐渐强大,不断馋蚀梁朝的领地。过去的梁帝多以友邦睦邻自居,用金银财宝换取摇摇欲坠的安宁,直到去年,先帝终于在长子的怂恿下热血了一回,未料惨败告终,王朝的气数至此坠入深渊。 国库空虚,边防积弱,连和亲也要看人脸色,张定安只觉一阵心塞:“去年先太子战败,可谓后患无穷。先帝散财求和,记得当初为了筹集赔款,还折了个户部尚书,如今还得继续赔钱。方才过来时听礼部那头埋怨,丘国人似乎并不罢休,还想接着和亲?”
第二十章 相逢(上) 良久,皇帝睁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自古以来,中原每与番邦和亲,必定倾尽宝藏,带去典籍工艺无数。丘国正是雄心勃勃之时,他们要的不是什么和亲公主,而是强盛的良方。朕也不愿给,只是去年兵败后,北军已然七零八落,边境守卫空虚,不宜再战,所以只得答应他们,秋天以前再议。” “再议?”张定安一怔,“皇上是寻思着,秋天以前,海阳公主兴许康复?” 皇帝无力一笑,道:“朕纵然有那个心让凌霄再去,人家也不敢再要。朕与宗人府商量,便从宗室女子中找一位,也不指名点姓了,谁愿意去谁去,左右好处不少,不怕找不着。” 张定安不由苦笑。 “皇上觉得,公主这癔症,是真的?”他问。 皇帝看他一眼:“你是太医,朕还想问你。” 张定安叹口气,道:“臣不曾亲自为公主看诊,不敢断言。不过以公主脾性,只怕是装不出来的。” 皇帝目光深远,似在思忆。 “不过公主这算得歪打正着。”张定安继续道,“她本不想和亲,在皇上和太后面前都闹过,没想到,最终是丘国的人不要她。” 皇帝轻轻揉动着玉扳指,不置可否。 “听说太后很是恼怒,要治公主的罪。”张定安道,“皇上如何打算?” “治罪?治什么罪。”皇帝淡淡道,“她不曾当面冲撞太后,闹了这一场,除了教训了一个嬷嬷,谁也不曾殃及,何况还有那犯病的名头。朕为了一个宫人治公主的罪,天下人该如何议论。” 张定安有些无奈,道:“可太后的脾性,皇上也是知道的。臣昨日听说,太后召见了几位大臣,要他们再上奏提请和亲之事。” 皇帝闭眼,揉了揉额角。 “暂且不必管她。”他说,“朝上为军费和募兵吵得不可开交,朕无暇理会。” 说罢,他忽而看向张定安:“我看你比朕闲多了,你替朕到太后跟前应付一二,如何?” 张定安面色一凛,随即道:“微臣不才,只配写写药方,岂敢越俎代庖!” 皇帝道:“巧言令色!朕偌大的皇宫,只住了朕、太后还有几位太妃,后宫空空,你替谁写药方?你跟吃空饷没什么两样。朕还不如革了你的职,把你送到你父亲的兵部去,让你好好算算军费如何增减。” 张定安最怕皇帝提这个,只得一本正经地拱手道:“皇上所言极是,微臣有愧,当多为皇上分忧。” 皇帝看他的嘴脸,翻个白眼。 张定安习以为常,继而道:“方才所论公主的异样,臣以为若是公主开了窍甚好,若非如此,还要提防有人在瞧不见的地方煽风点火。” “你也这么觉得?” 张定安颔首道:“早前公主擅闯御书房与皇上对质,言之凿凿,说是皇上害死了先太子,这话本就不是公主能说出口的,必定有人唆使她。只可惜公主如今什么也不记得,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想起当日,沉默片刻,道:“朕那日也是气上头了,险些酿成大祸。” 看着皇帝的神色,张定安亦不由觉得一阵心酸。堂堂一朝之君对着自家不懂事的妹妹,和寻常人家的兄长也没什么两样。 他清了清嗓音,道:“皇上已是仁至义尽了。” 皇帝眸色深深,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 月夕闹腾了几日,阖宫上下也随她一般疲惫不堪。 “公主,罢手吧?”春儿苦笑道,“再闹下去当真有失体面。我听说丘国的使者在礼部闹一通之后,已经回去了。” 月夕思忖着,确实可以收手了。 这几日,她也着实辛苦得很,毕竟装疯卖傻也不是一般人干得来的。 她颔首道:“今日便歇了吧,跟外头放出去消息,说我晕倒了,让他们死了看热闹的心。” 春儿如获大赦,赶紧传了话,便伺候着月夕更衣入寝。 她温声道:“你们这几日辛苦了,歇息去吧,等我醒来自会唤你。” 春儿高兴地应声退下,下了帐子,退出寝间,关上门。 月夕愣了愣神。 只有独处之时,她才能暂时忘却皇宫里的荒唐事,想想千里之外的扬州。 此时合该柳树飘絮、春雨绵绵,也该去拜祭爹爹了。 月夕轻轻吁了一口气,困意随即袭来。 她睡得并不踏实,迷糊中忽觉帘子微微晃动、床榻微沉。 有人! 一阵恐惧将睡意打的破碎,心头噗噗直跳,只听那人道:“晏月夕,这公主可当得舒心?” 她猝尔睁开眼,只见床尾昏暗处做了个人,燃烧殆尽的烛光隐隐约约映着那人的轮廓。 月夕又怎会不认识这张精心呵护了十八年的脸,只是这感觉着实怪异。 床边上的蜡烛还没有灭,她坐起身来,与那人相视,道:“窦凌霄。”
第二十一章 相逢(下) 寝宫的窗上开了缝,虫鸣声阵阵,让纱帐之内显得格外安静。 晏月夕和窦凌霄互相看着对方,熟悉的脸,熟悉的嗓音,似自己的,又不似。 虽然大半个月过去了,二人也不止一次幻想着这一日,但如今真对上了,还是难免暗道一句,真见了鬼了。 “你……”月夕有些结巴,压着声音,“你怎么来的?” “这是我的宫室。”凌霄道,“我回来有何难?” “倒是你我这怪事,”凌霄接着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缘由?你可知晓?” 月夕摇头道:“我怎会知晓?我醒来就是这般模样,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懂,只能成日装疯卖傻……” 她说着,神色颇是委屈。 凌霄看着自己那张脸竟是露出苦恼之色,没好气道:“你那癔症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竟使出这等三滥地招数,败了我一世英名。” 月夕一愣,收起哀叹之色,反唇相讥:“你也不必高高在上的,都被活活气死了,还有甚一世英名?你莫嫌弃,今日得了消息,丘国的使节回去了,我这下三滥的招数可替你免了和亲。” 凌霄一愣,却不服:“得意个甚,我可替你揍了徐黑水,你自然也不必嫁他了。” 徐黑水被揍?婚事黄了? 月夕心中倏而一动。 这倒是她一直幻想的事。 “真的?”她振奋道。 那眼睛亮晶晶的。 凌霄看着自己那张脸,觉得傻气得很,却还是“嗯”一声。 月夕不由露出笑容。 “那……谢谢你。”她看一眼凌霄,低声道。 凌霄瞥了她一眼,只觉那笑意有几分刺眼。 她知道月夕被狠狠地欺负了。想她虽然也被迫和亲,但至少嫁的是一国之君,可那徐黑水是什么货色,她那些门人也真下的去手。 她撇了撇嘴,心中的不满也倏而烟消云散:“不客气。我也该谢谢你才是。” 二人相视着,一时无言。 她们都清楚,虽然两人的糟心事都阴差阳错的解决了,但那最大的问题却仍然摆在面前。 这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是月夕先开口:“言归正传,我们这身体要如何才能换回来?” 凌霄摇摇头。 “我曾寻思着是否招上了邪崇,于是一路从扬州北上,探访了些许高僧名道,终不得果。后来细想,我听阿莺说,你那日吃了个假死的药丸,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叫人龟息的丹药罢了。那是我爹爹从个西域客商手里得来的。” “听起来甚是邪乎,莫非是那药丸的功效?你还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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