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有一事让他耿耿于怀。 他问道:“你方才还未答我,公主把我千里迢迢地支到扬州,纯粹是为了帮你,对么?” 凌霄爽快地承认:“正是。我曾与公主义结金兰。公主仗义,听闻我有难,无论如何也要帮我度过难关。” 义结金兰。 张定安嘴角抽了抽。 凌霄是公主,这晏月夕跟她义结金兰,那皇帝又是什么? 他决定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问道:“那她提起江东王,也纯粹是为了诱我前来?” “那我却不知道了。”凌霄道,“公主只跟我说要派个大人物来,那日见了我才知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张大人。大人若是有疑问,还得回去找公主要说法。” 窦凌霄何时变得如此诡计多端,竟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张定安虽酒醉,却不糊涂。他本想着装一装,套些话,没想到得来的结果如此模棱两可。想到这里,张定安甚至怀疑宫里的窦凌霄已经参透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就是张定安,而不是江东王的人。 可转念再想,他又觉得未必。若她知道他是张定安,那必定知晓皇帝并非真的张定安,为何不揭穿他,将计就计? 她这么做,图什么呢? 这么思量下来,他心神不宁,一颗心早已飞回了京师。 “大人怎么不吃了?“凌霄看他发呆,便问道。 “哦。”张定安拿起筷子,忽而又放下,捂着肚子,道:“人有三急,我去去就回。” 凌霄抽了抽嘴角,看他匆匆跑走,顿时胃口全无。 她看张定安也吃的意兴阑珊,想必快散了,于是出了雅间,在围栏上叫掌柜上来结账。 掌柜笑盈盈地应了,上来收钱。 可凌霄发现,他后头却跟了一长串的人,在雅间外探头探脑的,似乎也是这酒楼里的食客。 “请问,是晏堂主么?”一个胆大的人,脸上堆着笑,问道。 凌霄点头道:“正是。” 那人连忙拱手:“我等听闻了晏堂主以一敌百,打败隆兴行的壮举,可谓大快人心,我等甚是敬佩,特来拜见!” 凌霄从一早就听到大快人心四个字,不由地问:“不知何谓大快人心?莫非隆兴行也曾与各位有过节?” “何止我们几个?”那人道,“隆兴行怕是跟半个扬州城都有过节!韦禄欺行霸市,唯利是图,且手段阴险可憎。谁跟他往来,谁就要倒霉。就像我,辛辛苦苦给他跑了一年买卖,原本答应分给我两成营收,到末了时挑三拣四,鸡蛋里挑骨头,硬是生生扣掉了一成,叫我和兄弟们喝西北风去!所以这回看他吃了教训,多少遭过殃的兄弟跟我们一道喊痛快!” 这话出来,周围人纷纷附和,大倒苦水。 “原来如此。”凌霄微笑,“日后,诸位若做买卖,可到我们正气堂来。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众人皆笑,纷纷称是。 更有热情的,当即取了酒来,说感激凌霄替他们出了气,要敬凌霄。 凌霄自是喝不得酒,可现在这个场面,不喝显然成了不给面子,骑虎难下。 她看了看外头,张定安那死鬼还不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掉茅坑里了。 在众人的企盼下,凌霄只得硬着头皮,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堂主爽快!”众人笑道。 张定安归来,便瞧见雅间里头有说有笑,凌霄被簇拥在中间,俨然有几分醉意。 他赶紧唤来掌柜,让他帮忙清场。 掌柜知道张定安的身份,不敢怠慢,连哄带骗地将一屋子人清理出去。 张定安看着凌霄,见她眼神已然有些恍惚,不由好笑:“原来你酒量这么差。” 凌霄心想,连这傻子也看出自己酒量差了。这身体真怪,明明是晏月夕的,酒量却随着自己。 她不理他,只对掌柜道:“我的人可还在附近?” “在。”掌柜道,“邓五爷方才遣人来说了,他就在附近用膳,稍后和晏堂主一道乘马车回山庄。” “那便跟邓五爷说一声,让他过来。” “是。” 掌柜出去之后,凌霄索性倚到隐枕上,闭起眼睛。 张定安在一旁耐心地等着,过了会,听到她呼吸的声音变得平缓,放下手里的茶杯。 他蹑手蹑脚地上前,从她腰间解下一个锦囊,不出所料,印信就在里头。 早在凌霄入席之前,他就跟掌柜打探过了,说这晏堂主酒量很差。上回招呼了帮主在凤凰楼吃饭,没喝两杯,人就醉了,还险些在外头走失。 这正是他想要的,如此一来,怀里的迷药就排不上用场了。 可凌霄十分谨慎。 刚才在宴上,张定安频频试图劝她喝酒,可她就是不为所动。 张定安自然早有预备。 方才他去如厕,不过是假托。 那些来找凌霄的酒客,大部分是真的,只有两个是他手下的人。他们得了他的吩咐,在酒楼里散播晏堂主也在的消息,并一番拱火,让众人来给晏月夕敬酒。 张定安像没事人一样,转一圈回来,这晏堂主果真醉倒。 他暗喜,正要将锦囊收入怀中,忽而眼前的人一睁眼,一把揪住了他的手。 张定安猝不及防,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张定安,你敢拿我的东西。”凌霄冷冷道。 张定安看她眼中隐约有杀意,却很快定下神来,解释道:“小姐莫怪。这是皇上点名了要收回去的东西,你要计较,就跟皇上计较去。” “皇上?”凌霄眨了眨眼,有片刻恍惚,“二哥哥为何要我的印信?他自己没有么?” 张定安怔了怔,“二哥哥?” 凌霄蹙眉看他,不解地问:“你怎么这儿?你不陪着二哥哥么?怎的又偷跑出来玩?” “小姐。”张定安这下也疑惑了,问:“你为何叫皇上二哥哥?” “因为……”凌霄道,“皇上就是二哥哥啊。” 张定安按捺着心头的震惊,问:“皇上是二哥哥,那你是?” “我?”凌霄指了指自己,“我当然是海阳公主窦凌霄。”
第一百零一章 观音像(上) 凌霄睁开眼。 阳光透光窗棂,投在床前。 她怔了怔,环顾四周,却是在山庄的卧室里。 头痛欲裂,她忍不住捂了捂头,唤了声“阿莺”。 阿莺进屋来,道:“小姐可算醒了。” 她说罢,上前搀她起身,道:“说好不喝酒的,怎的又喝?” 凌霄回想片刻,想起那被敬酒的画面。 ——“堂主随意,小人先干为敬!” 什么随意,根本是变相着逼她喝。 “我怎么回来的?”她哑声问。 “五爷去将小姐接回来。” “张大人呢?” “听五爷说,张大人一直陪着小姐,直到五爷到了他才走的。” 算他有点良心。 阿莺撇了撇嘴,道:“小姐,五爷说,他到的时候,看到张大人发髻散了,衣衫也乱了,便问是怎么回事。他说小姐方才发了酒疯,跟他扭打在一起,他打不过,便落的了那副惨样。不过五爷说,张大人甚是仗义,纵然被小姐打成那样,他也没离开,一直等着五爷前来。” “是么?”凌霄一怔,“我打张定安了?” “那我就不知了,张大人总不好自己把自己折腾成那样,回过头来诬陷小姐吧。” 那确实,凌霄蹙眉想,可她为何打张定安呢?莫不是张定安自己又找抽了? 她闭着眼想,忽而脑海里飘过了两个字,印信。 她倏尔清醒,问:“我那装着印信的锦囊何在?” 阿莺也才想起这事,赶紧道:“不是小姐昨日说要去钱庄办事,把印信带走了么?是了,我替小姐收拾衣物,怎的没瞧见那印信?” 凌霄顿时明白过来,倏尔阴沉了脸,咬牙道:“张定安!看我扒了你的皮!” * 凌霄匆匆梳洗罢,火急火燎地疾驰入城,往府衙赶去。 可张定安还是走了。 “城门才开,张大人就出城了,听说是回京师去了。”她曾来找过张定安,衙役认识她,于是坦然相告。 “走了水路还是陆路?” “这……在下就不知了。张大人的行踪可不会告诉我等。” 凌霄走出府衙,心中一阵焦躁。 没有印信,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手上的钱,真的得省着花了。 原本正气堂威信大涨,正是招贤纳士的良机,可若是囊中羞涩,也不得不暂缓。 想到这里,她又郁闷地朝地上抽了一鞭子。 她到一旁的茶铺买了一盅茶,一口气咽下,才舒坦了些。 幸而刚得了二十万两银子,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既然入了城,她想去找沈劭,问问他那长沙府的女居士是怎么回事。 可到了正气堂跟前,又被告知,沈劭今天一早出远门去了。 对了,沈劭说过,他要去宁波见一个老主顾。 凌霄感到心塞。 怎的又是今日?跟约好了似的。 无奈之下,她只得悻悻地回了山庄。 “可找回来了?”阿莺问,“张大人为何要偷走小姐的印信。” “别问了。”凌霄恼道,“左右他就是拿了。” “那他会偷小姐的钱么?” “放心吧,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凌霄想起前两日给月夕的信还未寄出,便赶紧加上此事,着人连夜送了出去。 到了用膳时候,凌霄吃了两口,才察觉不见邓五。 阿莺便说:“五爷似乎有心事。昨日进城回来以后就十分消沉,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问他也不说话。不如,小姐去看看他吧。” 凌霄想起邓五前日说要进城一趟,查一查那日闯进他屋里的黑衣人。 若是他有心事,兴许是查到了什么。 她想着,赶紧放下筷子,到后院去。 从窗户看,邓五的屋子里漆黑。 凌霄轻轻扣门,过了半晌,才听见邓五迷迷糊糊的声音。 “五叔,是我。”凌霄道。 邓五披了衣裳起身,点了灯,给凌霄开门。 凌霄看他双眼浮肿,似乎没睡好。 她问道:“听阿莺说,五叔今日闭门不出,似乎有心事?” 邓五叹息一声,敞开了门,示意她进来。 两人在桌前落座,邓五才哑声道:“那日闯入我屋子的人,我想应该是你刘四叔。” 刘四? 凌霄早前听阿莺提到过刘四,于是问:“听闻刘四叔如今在九江经营着正气堂的堂口?” 邓五点点头:“不过那都过去了,他如今已经辞却主事之位,不再是正气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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