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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有东西牵绊住了狂奔的她。 是爱。 真正的爱，是“怜”。 你觉得谁可怜，你就已经无法自拔了。 媛贞会变得很可怜…… 卢象昇也会变得可怜…… 仲钦也很可怜…… 我死了，我身边的很多人都变得可怜，他们的命运因为我的无情离去而变得悲惨。 我本想了无挂碍…… 但我如今对真正的死亡感到恐惧。 我鄙视自己的软弱。 ---- 【罕见病科普/瓦登伯格氏症候群】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cH4y1M7jq/?share_sourcecopy_web&vd_sourceecae1b6571ae40bafe44ff5cb2288548
第145章 柑橘 潇潇暮雨洒满江天。 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程宿在春雪楼呆坐着，浑身冰冷，眼角通红，淅淅沥沥的细雨打湿了绯色纱袍。 他不安地一遍遍抽刀再放进刀鞘，机械地徘徊着。 这次是我……阴差阳错地把她推到生死之际。 明明……我本来是要救她的。 她的心脏很早以前就开始不规律地震颤，他以为是水银引发的神经系统中毒。 只要水银慢慢代谢干净……总会好转一些。 没有想到……根本没有想到。 原来是这样。 他神情恍惚地想起她泛红的手掌掌心和潮红欲泣的脸。 我干了些什么…… 沉重威严的脚步声从楼下响起来。 那人缓缓地上楼，声音里带着怒气：“总兵大人。” 程宿瘫坐在地上，楼外的雨水沾湿发丝，涣散颓唐如一头筋疲力尽的困兽。 “你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告诉我了。” 卢象昇双眼猩红，哀伤忧惧的怒火几乎冲破胸膛。 他死死揪住程宿的领缘，手指颤抖。 “她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程宿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 卢象昇今天没穿官服，只穿了件雪青色圆领袍，半身都是泥水。 这两天，他夙夜匪懈，连着去均县（今丹江口市）和勋县排查受灾后的疫病和柑橘歉收情况，顺便勘察了地形和农田。 这个人…… 曾经是我最好的老师和战友。 我为他爬过尸山血海。 也在他的指导下读遍天下兵书。 某一年的军营里，他对我说： “平远，你参考辛弃疾的《美芹十论》和戚继光的《备俺答策》，写一本《九边北略》。” “务必涵化于心，屯田、练兵一项都不可偏废。” …… 他说，我是他悟性最好的学生。 我一定能匡扶社稷。 挽狂澜于既倒…… 扶大厦之将倾。 他死在漫天风雪之中的时候，受着重伤、鲜血淋漓的我，每一次都颤抖着，从厚厚的冰雪之中拖出他冰冷沉重的尸体。 血凝结成坚硬的赤红色的冰，每次都划破了我的胸膛和手指。 但此时此刻，他峥嵘的墨色眸子里迸射出浓烈的悲愤与绝望。 他疯狂地质问我：“你究竟都干了什么？” “你究竟为什么要害死她？” 怎么说呢，老师。 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一定很失望…… 程宿眼神失焦，抽出长剑横在颈间。 “我的罪恶……罄竹难书。” 但卢象昇狠狠抓住刀刃，声音阴鸷狠厉。 他掌心的血滴落下来。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 “懦夫！” “你死了，河南的义军怎么办？” “你死了，欠她的、欠我的就不用还了吗？” 秋风瑟瑟，微雨潇潇。 这几日去诸县勘察，为了部分地解决郧兵严重缺饷的现实问题，卢象昇决定屯田。 屯田，乃屯聚垦田之意，它是中国历代封建官府，组织劳动者在官地上进行开垦耕作的农业生产组织形式。 屯田之事，由来已久。我国古代官府开始实行屯田，可以上溯至秦汉时期，其目的是满足边地军粮之需。 明代的屯田形式大体上分为民屯、商屯和军屯三种，而以军屯最著。边腹地屯守军比例略异。《明史》有载：“其制，移民就宽乡，或招募或罪徙者为民屯，皆领之有司。而军屯则领之卫所。边地，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种。” 明代的卫所军制，实质就是寓兵于农、守屯结合的军事制度。卫所屯田的目的就是尽力满足军粮所需，正如明太祖朱元璋所言“以军隶卫，以屯养军”[4]。以屯养军是检验卫所成绩的重要内容，也是卫所兵制的基本特点。[5]有明一代，军屯是历时最久、影响也最大的一种屯田方式。各卫所平时除了屯田任务外，还有守御地方之责。 从宣德到正统年间，军屯制开始衰落下去。从屯田亩数的大量减少，可以窥见军屯衰落的事实。 《明史》载：“万历时，计屯田之数六十四万四千余顷，视洪武时亏二十四万九千余顷。” 李三谋曾总结军屯衰落之原因： 其一，生产力低下，屯军的赋税过重。有的军屯之田处于偏远地区，尤以是北方边镇，这些贫瘠之田产量较低，往往导致屯军劳而无获，难以承担正粮、余粮的赋税重担。 其二，生产资料的缺乏和生产条件的恶化。一方面是主要的生产工具耕牛的供应严重不足；另方面是政府无力进行必要的水利工程的修建。 其三，地方武官、监军太监、地方豪右等占田占役状况，到明代中后期愈来愈严重，这是破坏军屯制度的最为致命因素。 卢象昇上《募军开屯疏》，指出：“今日之郧，极困苦之地”，改变的根本办法，“惟有屯田一著。”并在奏议中，从抽军余、委卫官、清田课成、行奖惩四个方面，向明廷阐述屯政方略。 获得明廷准奏后，卢象昇在《募军屯田十议》中，将《募军开屯疏》中所阐述的屯政方略，转化为具体的屯田措施并公之于众。 为了有效地进行屯田，需要建立起屯田的组织机构，卢象昇随即在“选卫官”“抽军余”和“定编派”三方面进行筹划，奠定了军屯的组织基础。 “选卫官”，即是遴选卫所军官对屯田进行督率管理； “抽军余”，军余即指正军之余丁，抽军余就是抽调荆、襄等卫中可堪屯垦之军余壮丁，赴郧地安插屯田。 “定编派”，是指如何组织所征调的各卫所屯田军余。 为了让军余和军屯管理者能安心屯种，卢象昇议定了“给官粮”“设房舍”“借子种”“资牛具”及“便舆情”等条款，为其提供粮饷、子种、牛具、居住、省亲等方面的资助或便利。 他还议定“禁争扰”和“立田规”两条款，申明所屯之田的归属权和明确屯军收获后的利益分成。
第146章 沧海 巡抚衙门署前有照壁一座，一对石狮雄踞左右，三座牌坊从东到西排列，文官厅在左，武官厅于右。 大门有二，门西设关帝庙和酂侯祠。 大门内东、西列书吏房，正北有悬山式大堂，大堂后为川堂，川堂后为二堂。 再后是内署，为眷属居地。署北建御书楼，楼东西各有牌坊，东北隅有显灵洞。 中秋节这天，一轮圆月悬挂在夜空之中，明亮皎洁的清辉洒满了内署庭院之中。 仲钦坐在阶上剥桔子，酸涩清甜的汁液漫起淡淡的芳香。 屋内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卢父正在和象晋、象观神色严肃地交谈着些什么。 卢象晋中了举人后，被授文安知县。 岚姑娘笑意盈盈地抱着个一岁的婴儿与两个女孩说笑，二人是雇来帮忙照顾许凝的，一个叫玉奴，一个叫秀卿，俱是十四五岁。 东厢房内，奶妈周氏正在给媛贞喂奶；西厢房内，卢象昇正扶起孱弱的许凝。 卢象昇端起一盏热气腾腾的汤。 "顾显上午才去江里抓的白鱼，熬的汤，尝尝。" 许凝喝了几口，果然鲜美浓郁。 "杜甫出陕经过荆楚之地时曾说，闻说江陵府，云沙静眇然。白鱼如切玉，朱橘不论钱。" 他疲惫的脸上流露出苦笑，"勋地穷困，物产贫瘠，你跟着我受苦了。" 许凝抚平他的衣袖，目光温柔。 "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你去招待父亲和孩子们，我换了衣裳便去。" 他沉默地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许凝笑着摸他的胡茬，“巡抚大人沧桑了不少。” “要注意保养，别变成老头。我还年轻，可不想跟着老头。” 是啊，她多年轻，才二十四岁。 他的心脏一阵抽痛。 那个雨中傍晚的春雪楼上，程宿喃喃地说：“即便天天用汤药吊着，撑死不过四年日子。” 卢象昇恍惚地看着她柔和清丽的眉眼，千丝万缕、细细密密的痛苦纷繁杂乱，万般酸楚涌上心头。 “你记得你梦里的那座白玉宫殿和黄金巨树吗？道士说，那是人的元辰宫和观花丛，反映人心神的力量。" "他说，绝大部分人的元辰宫是个小小的宅院，还有的是破落的茅草屋，还从来没听过那么恢弘壮丽的白玉宫。” 将死未死的时空之中，存在着濒死灵魂的混沌地带。 人初死的时候，脆弱的灵魂彷徨无措，不知其所，所以才需要有活人为其引招魂幡，引导灵魂回家的路。 但也正是这个混沌地带，人由于恐惧，直觉和五感达到敏锐的顶峰，对前事的总结能力和后事的先验预知能力达到最强。 所以古话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人死的时候，确实会在一霎那之间通晓各自人生的真理。 那天，程宿告诉她，在这个时空里，他已经见过很多穿越过来的人。 高鸿昌1624年就造反了，是农民战争的先驱，后来死于洪承畴的剿匪军。 因为洪承畴，喜欢杀降。 高鸿昌考了秀才，却一直没去参加会试和乡试，留下了一本密书，没人看得懂。 程宿费尽千辛万苦拿到了那本书，读之，毛骨悚然。 他生于二十世纪的三十年代末，系统学过黑格尔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分配做了乡村教师，死于七十年代的滚滚浪潮之中。 前世生于造反，死于造反，今生仍旧死于造反。 造反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路径依赖。 许凝明白了很多。 在这个世界里，穿越过来的人应该有很多，数量也许比她和程宿想象得都多得多，但没有一个人能彻底改变历史车轮的走向，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大明的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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