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行动都得师出有名,所以安排妥当之后去见了太后,跳过了一切有关齐王的疑点,只说是为了稳住朝局。 太后对儿子是没有偏私的,但凡为大郎好,能安定社稷,绝不会有二话。 她只是心疼苏月,哭着说:“好孩子,难为你,才刚订亲,就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 苏月这时彻底认可了这位婆母,伸手抱住她说:“阿娘,若儿有福气,一辈子孝敬您。” 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然而没有太多时间容她多愁善感,她还要继续守着权珩,杜绝任何僭越的可能发生。 对于写给裴忌的信,她心里终归是没底的,不敢确定他是否会响应。自己结交的武将太少,除了他,实在想不到别人了。如今死马当活马医,能不能保得南宫的官员忠心不二,就看天意吧。 好在!好在! 一直在外面查探消息的淮州回来禀报,“裴将军的人马已经抵达宫城外了,南宫七道宫门给围得铁桶一般,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苏月大喜,想了想道:“命人仔细安排饮食,就说奉太后之命,请诸位大人这两日暂留宫中。陛下病势稳定之后,便会召见宰辅和尚书令的。” 淮州道是,领命承办去了。苏月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回到内寝人都有些恍惚了。摸索着坐回床榻前,伏在床沿上说:“我不知能按住这些人多久,等他们回过神来,又会有怎样的轩然大波。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我一颗弹琴奏曲的脑袋,哪有能耐操控朝局。我想保护你,可是太难太难了,没有你,我寸步难行。” 不知是不是她看岔了,他的眉心似乎轻蹙了下。 她顿时一惊,忙直起身查看,可是看了很久,他依旧一派沉寂。她不由失望地跌坐下来,每一刻内心都在经受煎熬。但若问会不会犹豫彷徨,并没有。她盼着他能醒转,也相信他一定能醒转。她不想让他醒来后,面对的是臣僚倒戈,大权旁落,所以要尽她所能维持住现在的一切。 可想而知,裴忌的人马控制住了南宫的通道,这令齐王十分不满。只是不便表露出来,进入内寝借着探望阿兄,同苏月谈及了这件事。 “朝中局势复杂,不是大娘子能应对的。你命裴忌控制住了南宫,等同软禁臣僚。那些人眼下怨声载道,我得花好大的力气,才能安抚住他们。” “那就辛苦大王了。”苏月淡然道:“我也是奉了太后之命,请大王见谅。毕竟我与大王一心,你为弹压李再思旧部叛乱,我也得防止人心思变。” 齐王看向她,那双眼睛泠泠泛着寒光,苏月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以前确实看错了他。 现在他应当很记恨她,勉强压下了怒火,忽然又浮起了一点稀薄的笑意,“大娘子离后位仅一步之遥,我明白大娘子心里的委屈。但变故来得太快,令人始料未及,我也如你一样悲痛。阿兄爱重你,我也从未拿你当外人。我虚长你几岁,只要你愿意,我日后自会拿你当阿妹一样……” 苏月截断了他的话,“大王说笑了,我是陛下的未婚妻,你只管认我作阿嫂就是了。” 她丝毫不领情,也没有退让的打算,齐王凝视她良久,最后咬着后槽牙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及到傍晚时分,太后也过来了,三个人坐下商议外朝事宜。齐王还是那番话,要求裴忌撤兵,缇骑在城内巡视搞得人心惶惶,宫中官员个个如坐针毡,让苏月不要插手朝廷大事。 苏月垂下了眼,坚定道:“陛下还活着,大梁还未改天换日。若陛下大行,其后的一切便不与我相干了,自然交由大王定夺。” 太后见他们针锋相对,两边说的都在理,一时不知如何定夺。恰在这时,国用惊慌失措跑进来通禀,说陛下不好了。 苏月顿觉重锤击中了脑子,这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起身快步冲进了内寝。
第74章 内寝之中, 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内侍们匆忙打扫,却仍是有沾血的巾帕,落了所有人的眼。 太后顿时大哭起来, “我的儿……我的儿……大郎啊……” 他的枕边有大滩血迹, 没来得及清理。苏月一下子失了力气, 人几乎崴下去,好在被左右的人搀住了。 勉强定住神, 她推开内侍,跌跌撞撞跑过去问太医, “陛下怎么样了?” 太医们面露难色, 支支吾吾道:“臣等无能。适才陛下口吐鲜血,臣等翻看陛下后背,背心发黑, 说明钩吻的毒已经穿透脏腑, 扩散至肌理了。臣等用尽了毕生所学, 实在难以清除陛下体内的淤毒。”说着纷纷跪倒在地,“请太后恕罪。” 太后一口气上不来, 直挺挺倒了下去,众人一阵慌乱,苏月两头顾不及, 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齐王安排人把太后抬到了外寝的小榻上, 红着两眼对苏月道:“今晚看来凶险得很,且仔细看顾着吧。等到明日,把宰相和尚书令等传进乾阳殿, 是好是歹,不能再继续隐瞒了。” 苏月知道,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她抬起眼看向他,他脸上有悲痛,却无论如何都分辩不清,他究竟是不是打心底里舍不得这位阿兄。 是什么让他面目全非呢,他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打过一场仗。他从未尝过刀□□穿皮肉的滋味,也从不知道箭矢擦着头皮而过的恐慌。他什么都没有付出,他只是等着阿兄为他遍寻名医,坐在遮风避雨的屋子里,端起女使为他熬制的汤药。他有什么道理在尘埃落定后取阿兄而代之,难道果真命该如此,权珩舍身忘死,而权弈坐享其成吗? 她不想再探究了,也不想过问什么朝政大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失魂落魄地坐回了脚踏上。 齐王见状,略站了会儿,复又退出了后寝。他还有很多事要安排,拿捏住满朝文武,再去见一见裴忌,最后还得命人预备大行皇帝的后事。 苏月守在权珩的床榻前,诱哄的话说过了,威胁的话也说过了,都是无用。如今只有静静地趴伏着,能与他多相处一时是一时吧。 国用极力劝解着:“大娘子,太后急倒了,您千万要保重身子。陛下若是有知,定不愿意看见您为他肝肠寸断的。” 苏月苦笑,“不愿意也没用,我早就稀碎,碎成了一团。我现在只想,下辈子不要再见到他,他做皇帝也好,做乞丐也罢,都不要来找我了。” 国用愁了眉,“大娘子,陛下听见您的话,该多伤心啊。” 苏月垂眼看看他,“他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他哪里能体会。我都求他了,求他回来,他也不理我。既然如此 ……我也不想纠缠他了……罢了。” 话虽这样说,眼泪却不住流淌下来,说的都是气话,其实他也知道。她就是失望极了,怨极了,不知该如何纾解心里的苦闷。太医已经宣布了他的命运,也许今晚是自己与他相处的最后一晚,回想起前事,那么多的可笑与无奈,都像一场梦,他留给她的,不过是无尽的痛苦和追忆而已。 国用深深叹息,正想再安慰她,一个叫善本的内侍快步进来了。他也是御前的人,只不过平时淹没在人堆里不起眼,但此时却带着司隶校尉的密信,一直送到了苏月手里。 苏月展开看,信上写得明明白白,陛下用过的那盏甜乳酥酪里,查出了钩吻毒。大理寺严办了所有膳司人员,上层的船舱中演奏曲目时,下层正预备宴后的点心和甜饮。从酥酪出蒸笼到端上托盘,由专人负责,不假他人之手,呈上御桌前也会经受银针的检验,一切如常才能往御前运送。 然而,就是这运送的过程,出现了一点不寻常。从下层进入上层,须得通过二十二级向上的台阶,出口并不宽大,仅能容一人通过。御前是有规定的,呈敬时必定是陛下在先,臣子在后,送膳的人鱼贯而行,在出口处恰好遇见了齐王。 齐王并未立刻让开,偏头问送的是什么。 司膳站在两级台阶之下,俯首回禀是甜乳酥酪。 酥酪这种东西,先蒸后冻,凉了才能凝结如豆腐一般。所以这道甜饮不用层层保温,只盖镂空菱花金盖,越有凉风流通,风味越是上佳。 大理寺再三确认过,齐王当时并未走近,相隔至少有一丈远,且他不会武艺,不可能动手脚。盘问那些送膳的人,也都说不出他有哪里可疑。 苏月翻开了密函的后一页,但越往下看,眉头蹙得越紧,最后狠狠咬住了牙。 其实她一直希望这件事和齐王无关,她愿意看他们兄友弟恭,顾念贫寒时相依为命的情义,但却没想到,终究亲情敌不过皇权的诱惑。 合上信件,她垂首在桌旁坐了下来,如今面临着巨大的考验,究竟是该把一切抖露出来,还是该装作不知情,让真相消失在重重迷雾里。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权珩的病情不乐观,太医说也许就在今晚,自己若是懂得审时度势,为家人考虑,就该当做没有接到过这封信,忽略那日发生的种种。可是权珩怎么办?她的大郎怎么办?出生入死多年,最后换来这样的结果,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了最信任的阿弟手上,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如此大的冤屈! 一旁的国用见她魂不守舍,捏着心唤了声大娘子,“您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苏月摇了摇头,眼里黯淡的光逐渐重燃,撑着桌角站起身问:“裴忌的人马还在吗?齐王走了多时,想必已经同他晓以利害了。” 国用很振奋,说在,“奴婢问过万里,他说南宫外仍有金吾卫驻守,并无退却的迹象。太后没有下令,裴将军定会坚守到最后,大娘子放心。” 苏月暗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案上的更漏。已经子时了,天一亮,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举步重新回到床榻前,仔细看着他,要把他的样子刻进脑子里。复又抬手抚抚他的脸,轻声道:“大郎,我不会让你蒙冤的,放心。” 可喜的是,后半夜没有发生她最害怕的事,但齐王已经等不及了,辰时前后把臣僚都召集进了乾阳殿。 他们在前殿窃窃私议,苏月从后殿走出来,众人立刻怔怔望向她,她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官员身上,哂笑道:“礼赞官都来了……” 只等皇帝一咽气,就昭告天下吗? 臣僚们脸上神情晦暗,宰相问:“大娘子,圣驾怎么样了?” 苏月没有回答,只是偏头吩咐淮州:“去把太后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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