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泪滂沱,皇帝心疼地抱住了她,“我现在很感激阿娘,早早为我物色好了你。你如此情深义重,在我还未察觉时,原来已经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了。” 这种关头还在自鸣得意,苏月推开他,狠狠踢了他一脚。 他吸了口凉气,单腿直蹦跶,“我知道你怨我,我应当事先和你通个气,就不会让你白流那么多眼泪了。可我想试试你处理危机的手段,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被人害了,你能不能保护自己。” 苏月气道:“这下你验出结果来了,我非但不能保护自己,还可能坑害全家,让他们陪我一起殒命。” “所以我才觉得你难能可贵,你一心要为我申冤,我没有看错你。”他厚着脸皮纠缠她,“你知道找到一个能够托付性命的妻子,有多难么?人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没有,你非但没飞,还打算在我的坟头上筑巢,这份情义我拿一生来回报你。”然后郑重其事对她说,“辜娘子,朕答应你,这辈子只爱你一位女郎,不设后宫,不与人私通,朕守着你过一辈子,你就看着吧。” 他信誓旦旦的爱意向来来得突兀又诡异,苏月忘了哭,怔怔问他:“真的?” “真的。”他说,“你一个小女郎,有那样的胆色为我申冤,就算朝堂上的三公九卿都未必能做到。你喜欢梨园,我成全你,你在我危难的时候能不顾一切保护我,你是最好的女郎,世上没有人能取代你。” 苏月委屈又欣慰,“算你有良心。” “不过我有个意见。”他委婉地说,“下次喂药,能不能别揉我的喉结?” 她纳闷地看着他。 他苦闷比划了一下,“那药太苦了,我不想咽下去。可你揉我的喉结……你揉我的喉结做什么,你让我骑虎难下知道吗?” 苏月说:“揉了很有用,你不是咽下去了吗。” 他崩溃地说:“当然得咽,我不咽你还揉,再揉我就要笑出来了!” 苏月目瞪口呆,设想一下他要是真忍不住笑了,那场面该有多尴尬。 摸了摸额头,她对他五体投地,“你真乃神人,能一动不动躺那么久,你的腰不酸吗?” 皇帝说酸啊,“所以太医一来就让你回避,我好活动一下筋骨,再吃点东西。” 苏月气恼不已,“也就是说,太医和国用他们都知道你安然无恙,你唯独骗了太后和我?” 他讪讪摸了摸鼻子,“戏要做全,我怕你们不够悲痛,瞒不过权弈。” 好好好,真是煞费苦心。苏月握着拳头道:“太后听说你病危,急得晕厥过去了,要是真把她急出个三长两短来,你就是不孝不悌。” 他也老实认了罪,不过还是让她放心,“事发之前我命人给她请过脉,太后的身底子很好。且我不是一下就死,太后有时间慢慢接受,不至于太过伤身。” 苏月简直无话可说,唾弃道:“你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我以后怕是降服不了你。你让开,我要回梨园了。” 这回他没有退让,“你对我 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上了。” 不太妙啊,苏月飞快回忆自己说过些什么,无非是求他醒过来,醒来了这样那样……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吧? “你那……不是装的吗,不要太在意我的一时情急。”她眼神闪躲着,“人一着急容易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他十分落寞,“我要死要活的时候,你对我掏心挖肺,我如今健在,你又不稀罕我了。” 苏月听罢细想了想,这几日心浮在浪尖上,被他弄得忽上忽下。活到今天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这几天在脑子里仔细思忖了一遍。那时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是他没有后嗣,让人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如果他后继有人,如果他不是身后空空,想必就不会发生齐王篡位的事了。 释然了,她的目光柔软下来,顺服地靠进他怀里,“大郎,明日就过年了,我今晚不回去了。”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敢回应。 她举起两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我不回去了,你听见没有,怎么还不笑!” 高兴到了极点,只剩心头澎湃,哪里发得出声来。他勉强挤出了两声哈哈,“你的意思是……” 还能是什么意思,她把脸紧紧贴在他温热的脖颈上,嘟囔着:“别问了,我这两日不想和你分开,梨园的事也不想管了。” 也许今年,会是大梁史上最冷清的一个新年,没有大宴和歌舞,也没有万人空巷的梨园汇演,但对苏月来说却是踏实温暖,最尘埃落定的一个新年。 人只有经历过失去,才懂得要去珍惜。她失而复得,捧住他的脸再三地打量,最后在他额头用力嘬了口,叮嘱他:“我已经盖过章了,今后不得我的允许,不许诈死,更不许真死。” 他用力点了点头,忙吩咐国用:“把内寝的寝具全换了,换成大红色。” 这个人的想法有时候很贫瘠,一说换成大红色,就知道他打算“被翻红浪”了。 国用满脸喜气洋洋,应了声“得嘞”,“奴婢把徽猷殿的也一并换了,再挂两顶芙蓉帐。” 苏月没有阻止他们主仆的一唱一和,就这样吧,她想,她嫁给了爱情,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女郎了。
第76章 不过今天是除夕, 等到这场风波平息之后,她才想起来,应该给家里报个平安了。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裴忌的三千金吾卫把南宫团团围住, 里头的官员都回不去, 家眷们乱作一团,辜家自然也得了消息。 短短三天时间而已, 诚如过了半辈子,辜家的天都塌了半边。辜祈年夫妇急得团团转, 这一下该是多大的牵扯, 简直不敢去想。他们并不担心到手的爵位和优恤重新被剥夺,他们只是担心孩子的安危。皇帝也好,苏月也好, 谁都不要出意外, 千万要平平安安地。 在家探不到消息, 辜家的男子便分成四个方位,日夜守在宫门之外。然而硬守了许久, 始终没有任何进展,辜祈年随身携带的佛像时不时还得掏出来,连作揖带祝祷, 声泪俱下地祈求, “佛祖……佛祖啊, 我辜家为乡亲修桥铺路,年年也都出资修缮庙宇,弟子不求显贵, 只求儿女平安,长命百岁。”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显圣, 端门上的金吾卫好像有动静了。这些武将们集结起来,开始有序撤退,辜祈年见状赶紧上前追问情况,“军爷,怎么都撤了?南宫不守了吗?掖庭内怎么样了?” 金吾卫撤守,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齐王完全掌控了时局,金吾卫被接掌了,奉命退兵。二就是陛下的情况有了好转,也许已经醒过来,稳定住了朝纲。 他心里默念了千万遍,只盼是第二种可能,但又架不住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追着询问金吾卫的时候,背上的中衣都湿透了。 金吾卫无权向他透露内情,只道:“国公别再守着了,回去等消息吧。” 辜祈年语无伦次,“回去……哦,回去……我怎么回去,不能回去。” 很快,金吾卫大批撤退了,回身看,城内的缇骑也从各个角落汇总,押着腰刀返回府衙了。他呆站在那里,像北风中的一棵树,彻底没了主张。 这时守在西太阳门上的大郎气喘吁吁跑来,边跑边喊:“阿爹!阿爹!” 辜祈年忙迎上去,“怎么样?探着消息了吗?” 大郎说:“没探着宫中的消息,但我亲眼看见齐王和大理寺卿一同离开。他们一走,金吾卫就撤兵了,阿爹您说,陛下是不是大安了?” 辜祈年也吃不准,但以他为数不多的政治头脑分析,如果齐王得了势,定会扎根宫中,钳子也拔不出他来。然而如此紧要关头他却出宫了,前脚一走,后脚南宫就解禁,看来其中大有玄机。 反正守在这里没什么用了,辜祈年忙招呼大郎,“把他们都叫回来,回家再让苏云想办法探听消息。” 于是父子四人匆匆赶回家,进门一看,院子里堆了许多节礼,承办差事的内侍正向发呆的辜夫人行礼,“夫人,快命人搬进去吧。” 辜家父子怔怔迈进门,内侍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四个人灰头土脸地,束发也散落着,看样子像流民,就知道必是在外坚守了好几日。 忙拱起手长揖,“国公爷,奴婢奉命来给贵府上送赏赐。这不是要过年了么,先向公爷和夫人道一声新禧。” 辜祈年顾不上什么礼不礼,急切追问,“我就想知道,陛下身上的毒是否解了,我家女郎好不好,人在哪里。” 内侍含笑安抚,“公爷别着急,陛下安然无恙,大娘子与陛下在一起。正是怕公爷和夫人担心,才打发奴婢回来报平安的,宫中今日要预备除夕宴,等到明日初一,陛下就与大娘子一同回来,再补上一顿团圆饭。” 辜夫人听他说完,方才松了口气,双手合什朝天长拜,“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有惊无险,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内侍堆着笑,说放心吧,“都好着呢。府上这两日忧心,想必什么都顾不上,如今事情过去了,快预备起来,过个吉祥年吧。” 辜祈年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一面招呼他进厅堂,免不了要给些好利市。 内侍推辞,“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耽搁了。” 这时辜家的儿媳已经包了银包儿出来,再三地劝说收下,内侍才笑着谢了赏,带着黄门回去了。 经历了一场浩劫,大家都有死里逃生的庆幸,辜祈年长出了一口气,“好了,都过去了,别琢磨太多,准备辞旧迎新吧。” 儿女们都去忙了,夫妇两个站在檐下对望了一眼,到这刻都心有余悸。 这时阴了多日的天气,终于慢慢放晴了,有阳光刺破云层,云下尽是耀眼的韵脚。 辜夫人问丈夫:“出事那几日,你担心咱家会跟着倒霉吧?” “那是自然。”辜祈年道,“心里惧怕,但也没有办法。咱们家不过是姑苏一介商户,今天的荣耀,都是人家给的。受用之时当饮水思源,古来多少门户因出了一位皇后光宗耀祖,改朝换代的时候跟着灭族,也没什么可懊悔。” 辜夫人打趣,“你如今是要修道了,忽然大彻大悟起来。” 辜祈年忖了忖,又讪笑,“不过这个买卖对我家来说不合算,还没品出滋味就遭连坐,那也太冤了。” 当然这是夫妻间的玩笑话,政权上的博弈哪来的公平可言,不都是各凭运气吗。好在没出纰漏,皇帝女婿平安,女儿也跟着平安。只要平安,其他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2 首页 上一页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