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之时,叶谨言才回了叶国公府。 他虽未饮多少酒,可酒不醉人人自醉,回府时已摇晃着身形,连路也走不齐整了。 门房那儿的小厮们本正在偷懒打盹,听得一阵拍门声后,立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待瞧清楚门外立着的人是他家世子爷后,便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 那两个小厮才碰到叶谨言的臂膀,却被他使了大力甩开,嘴上骂道:“什么腌臜人也敢来扶爷?” 叶谨言在门房那儿大吵大闹了一回后,好说歹说着总被劝回了惊涛院里,梧桐早得了信儿,已候在院门口等着吩咐。 遥遥瞧见叶谨言歪歪斜斜的身影,梧桐便暗道不妙,不禁忆起了上一回叶谨言醉酒时极难伺候的样子。 他立时与身后的小庄说:“去烟明堂将小夫人请来。” 虽不知世子爷是因何事而闹得酩酊大醉,可将小夫人请来当解酒药总是没错。 * 霜儿却是在那架子床上辗转反侧了好几回,却怎么也睡不着。 忽而外堂里亮起了一盏烛火,是靠在软几上守夜的秀玉起了夜,走到廊道上时却见叶谨言院里的小丫鬟小庄跑了过来。 秀玉立时走进屋里点亮了灯盏,替小庄照亮了廊道上的路,只问:“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小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是不敢拿出帕子来擦一擦额头上的细汗,只说:“爷喝醉了,梧桐让我来请小夫人过去。” 霜儿并未睡熟,便将小庄说的话皆听入了耳中,当时便翻身下了架子床,自个儿套上了一件外衫,便借着洒在支摘窗上月光,快步走出了内寝。 “爷怎么喝醉了?”她慌忙走到了廊道上,蹙着柳眉问小庄。 小庄却是不知晓叶谨言为何喝醉的内情,便只摇了摇头,只说:“梧桐哥哥只让我来请小夫人。” 霜儿便要只披一件外衫就钻入这寂冷无比的夜色之中,好歹秀珠苦劝着,才将箱笼里的一件毛皮大氅套在了外头。 烟明堂离叶谨言所在的惊涛院很有些距离,霜儿又是副怯弱身子,纵使有那大氅遮着避寒,却也还是冷的小脸煞白。 秀玉将熟睡的秀珠挖了起来,正寸步不离地跟在霜儿身后,两人都冻得直哆嗦,心里只叹道:这梧桐也是太不会办事了,非得这么冷的时候将姑娘唤过去。 到了惊涛院内,叶谨言正坐在庭院的凉亭里,身边立着好几个小厮和丫鬟,劝的劝,哄的哄,却是成效甚微。 叶谨言既是不肯进屋避寒,也不肯就此安歇,只一人坐在这凉亭里,仰头盯着那晕着清辉的圆月。 “今儿是十五。”叶谨言倏地笑了一声,倒把身旁的梧桐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他后面跟着的那句话,愈发让梧桐心惊胆战。 “我的霜儿在何处,我要与她喝交杯酒。” 话音一落。 梧桐已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借着叶谨言醉酒,便道:“爷可不能存了这样的心思。太太已说了,再过两月宫里就会下公主择婿的旨意,您只能和梅音公主喝交杯酒呐。” 叶谨言却不理他,神色迷蒙得仿佛瞧不上天上的圆月,只得“蹭”一下站起了身,拧着眉说:“霜儿呢?” 梧桐暗赞自己脑子活络,早知爷发起酒疯来定要寻小夫人,便先一步去了烟明堂请人过来。 他便好声好气地哄叶谨言道:“爷再等等,小夫人一会儿就过来了。” 话音未落。 惊涛院的院门已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来人正是霜儿与秀玉、秀珠等人。 梧桐立时像寻到了主心骨一般,忙引着霜儿走到了叶谨言跟前。 叶谨言仍是在仰头望月,霜儿在他身侧坐了好半晌,却见他不肯挪开目光,只得上手攀住了他的臂膀,道:“爷怎么喝了这么多?” 如莺似啼的清丽嗓音才响起,叶谨言便怔然地敛回了目光,虽是瞧不真切说话之人的模样,却莫名地想要亲近眼前之人。 霜儿便被叶谨言一把揽进了怀里,鼻间闻到一股呛鼻的酒味,正欲挣扎之时,叶谨言热切的吻已落了下来。 不慎瞧见了这一幕的梧桐立时遣散了伺候的丫鬟们,将她们都赶去了耳房后,自个儿也只敢背着身立在廊道上。 * 此刻的霜儿无力攀迎在叶谨言的胸膛之前,被他吻的全身发软,皓腕也使不上力,只得被迫承受着这股热切。 叶谨言似是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亲吻,便吻上了霜儿莹白细滑的脖颈,惹得霜儿不慎泄出了几句嘤咛之语。 廊道上背对着这二人的梧桐也连耳朵也捂上了。 好在叶谨言酒后没那些歪邪心思更进一步,便只是倚靠在霜儿的脖颈处,绣着她身上的暖意馨香,嘴角也绽放了一抹笑意:“我的月亮来了。” 霜儿正是喘吁连连的时候,闻言便也问道:“爷在说些什么呢?” 叶谨言便坐直了身子,清亮的眸子里漾着丝丝缕缕的欢愉之意,好似要将霜儿溺死在一池春.水里一般。 倏地,他便再度吻了一下霜儿,却不过是轻轻印下薄唇,动作真挚而又虔诚。 他一字一句地说:“霜儿是我的月亮。” 叶谨言甚少有这般向霜儿表露过自己心意的时候,便是那日在金明池畔的密林里,也不过握紧了霜儿的手,不曾将她抛下而已。 如今却是因着醉酒,将压抑在心里的绵绵青丝都吐露了出来。 霜儿不知怎得也眼圈一红,迎着叶谨言含情脉脉的眸子,便也在他唇上映下了一吻,说道:“我只是爷一人的月亮。” 梧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虽是千万个不愿意偷听,可是爷说这话时的身量实在是太大了些。 况且今夜月明星稀,冷风寂寂。 惊涛院内的庭院比国公府内其余的院子都要大上一成,左侧正摆着好些苍翠挺直的盆景,后侧则是那笼在清辉月色下的凉亭。 凉亭之内,一对神仙璧人正紧紧相拥在一块儿,诉诸着对彼此的情意。 梧桐没读过多少书,听不明白“月亮”不“月亮”的话,却也明白他家爷是当真将小夫人放在了心上。 与先头和表小姐的小打小闹不同。 他家爷是当真想把小夫人娶为正妻,拜天地、喝交杯酒,生同衾死同穴。
第32章 帮她 翌日一早。 叶谨言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身子酥麻得厉害,左手腕更是使不上什么力道。 霜儿早已醒转,正在惊涛院的小厨房里替叶谨言熬些清甜润口的花梨汤,施施然走进里屋时,却见叶谨言坐在床沿边发愣。 “爷昨日怎么醉成这样?”霜儿正端着手里的花梨汤,走到叶谨言身旁问道。 她今日虽未施脂粉,可神色间却溢着些娇艳倩丽之色,便是那些旖旎情诗里所说的“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叶谨言再移不开目光,只盯得霜儿赧然地垂下了头,嗔了他一声:“爷快些喝吧,别误了上值的时候。” 叶谨言这才收回了目光,将霜儿精心熬制的花梨汤一饮而尽后,便洗漱换了衣衫,径直出了叶国公府的门。 只是临去前,他到底放心不下霜儿,便绕道去了胡氏的院里,悄悄与胡嬷嬷说:“嬷嬷最是明白我的意思,母亲松口让霜儿入府,只怕存了几分要挟弄她的意思,嬷嬷好歹多劝着些,将来我给您养老送终。” 这样有违主仆尊卑的话都说了出口,且里头隐隐含着几分逼迫的意味,胡嬷嬷如何能听不出来。 大冬日里,她竟是被这番话呛得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只得好声好气地应了,又将叶谨言送出了府。 回了胡氏的上房,听见正屋里响起些动静,胡嬷嬷揣度了一二,便从紫薇那儿接过了参茶,亲自送进了正屋。 胡氏正靠在美人榻上醒目安神,抬眼见是胡嬷嬷送了参茶进来,只笑着说:“紫薇又躲懒了?这样的活计哪儿就要你做了?” 胡嬷嬷年岁大了,胡氏怜惜她身子不如年轻时硬朗,好些活计都不肯让他做。这原也是主子的体面,可胡嬷嬷却是拿捏着度,从不肯娇奢托大。 她将参茶奉到胡氏跟前,先是说起了这几日上门来贺喜的各家女眷们,嘴里笑道:“上头的旨意还没发下来,她们一个个儿便这般殷勤。” 胡氏就着胡嬷嬷的手抿了一口参茶,只笑道:“梅音公主时不时便送了那些值钱好货儿来我们府上,能瞒得过谁去?你没瞧那李氏好几日不曾来我们府里了?” 胡嬷嬷知晓胡氏心里不大喜欢李氏,只因这李氏出身、样貌、性情样样都不如她,可却偏偏得了镇国公的喜爱,如胶似漆地宠了二十多年。 可胡氏呢?分明是岭南胡氏这般显赫的出身,再加上学识与美貌,为人处世的落落大方。却一直得不到叶国公的心。 “呵。”胡氏冷哼一声,只说:“她自然不愿来了,本以为公主必要嫁给他家朗哥儿,谁知谨言会在那鹿鸣之宴上恰巧救下公主?” 胡嬷嬷又顺着这番话奉承了几句,胡氏也起了说话的兴致,便问胡嬷嬷:“那贱蹄子可喝下了落胎药?” 胡嬷嬷笑得讨巧:“已喝下了,足足疼了大半夜呢,一团血肉还是落了下来。” 听得此话,胡氏美眸中闪过些痛快之色,嘴里嗤笑道:“她也算是知晓了男人的本色,哄着你上榻时什么山盟海誓不肯说?如今被灌落胎药时又有哪个来救她?” 胡嬷嬷也道:“表小姐是一心想攀高枝,落得这般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我也不是个心狠的,等她养养身子,随意寻个还齐整的人嫁了就是。”胡氏慢条斯理地搁下了参茶,便又让胡嬷嬷在团凳上坐下。 “烟明堂那个呢?” 胡氏总算是问起了霜儿,胡嬷嬷已在心里打过了腹稿,便说:“还算乖顺,太太给了她那样破旧的一个屋子,她也没有半分不逊的话语。昨儿一早便来向太太请安,被我打发回去了。” 胡氏听后只点点头。一会儿便有几个丫鬟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一行人伺候着胡氏用了早膳后,便道:“太太今日有何吩咐?” 胡氏只沉吟了一阵,便坐在临窗大炕上朝着烟明堂的方向笑道:“请几个爱说话的夫人来府里坐一坐吧。” 胡嬷嬷忙应是,先走出正屋往花厅的方向走去,途径枫鸣院时被立在廊上的红袖拦住了去路,她道:“求嬷嬷替姑娘请个太医来吧。” 胡嬷嬷忙挣脱了她的手臂,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便横眉竖耳地说:“什么牌面上的人物竟也想着请太医?即便是太太身子不适,也不过请个回春馆的大夫对付着,你倒好,出口就是太医。” 红袖已是泪流不止,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声恳切地祈求道:“奴婢知胡嬷嬷是个心肠的好人,求奴婢怜惜怜惜我家姑娘,好歹请个大夫来开一副药,若是落下了病根,姑娘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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