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华知道自己在朝为官之事不可能永远瞒住慕家,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还直接到了理蕃寺外堵人。慕灼华任由两人打量着,过了片刻才微笑着徐徐说道:“那日不辞而别,让父亲母亲担心了,是女儿不是,在这儿给您二老赔罪了。” 慕灼华说着鞠了个躬。 岑氏赶紧扶住她的手,慕灼华身着官袍,总给她一种压迫感,让她不敢受对方的礼。但随后又想到,她就是当了官又如何,自己始终是她的嫡母,受她敬拜也是理所当然的。 岑氏端起笑容握住了慕灼华的手笑容满面道:“如今看你光宗耀祖,我和你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你。只是担心你孤身在外,没有人照顾。今日便是除夕了,正好我们来接你回家过年。” 慕灼华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岑氏的手,没有接她的话茬,反问道:“二老怎么不在江南老家,却在这时来了定京?” 慕荣与岑氏交换了个眼神,这才叹了口气道:“这事,还要从庄县令……就是庄文峰身上说起。” 慕明华敲登闻鼓,状告庄文峰,自那日起,刑部并吏部便派了人去淮州调查,惊动了整个淮州官场。庄文峰的账上有一笔数万两银子的灰色收入,还有几百亩兼并的良田,都是伙同淮州几大富商发放印子钱“赚”来的。此事有皇帝盯着,下派之人不敢有任何的徇私,只管挖地三尺地查,这一查,难免要查到慕家头上。 这事让慕荣觉得冤死了。他慕家家大业大,哪里看得上与庄县令勾结的那点小生意,这事说实在了,是岑氏和自己的娘家兄弟做的,借用的却是慕家的名声,一查之下,岑家罪大恶极,慕家也不能幸免。慕家是没有和庄县令有实质的勾结,但一查之下,慕家和州牧勾结了啊! 慕家身为江南首富,竞争对手自是不少,多少人巴不得借此机会扳倒慕家,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慕荣为此焦头烂额,四处奔走,上下打点,花了数万两银子,却一点水花也没见到。 岑氏被慕荣打了一顿,在房中痛哭了几日,便也回过神来了,她抓着慕荣的手臂道:“老爷,这事惊动了陛下,定京派人来查的,咱们在下面打点有什么用,解铃还须系铃人,得去定京找人啊!” 慕荣如梦初醒,当即便点齐了人马,和岑氏急匆匆地奔定京而来。 慕荣是两日前就到了定京,慕家在定京自然是有分号的,大掌柜收到了慕荣的信,早在定京准备好了三进的宅子让他落脚。夫妻俩风尘仆仆到了定京,喝了杯茶便听大掌柜说起这段日子来定京发生的大事。 与他们最为相关的一事,便是庄县令的妾侍慕氏,那位敲了登闻鼓的忠义女子,刚刚被陛下封赏了一座大宅子,就住在南城。 慕荣在淮州时,只听说庄县令被人告了,却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妾侍告了,而这个妾侍还姓慕。他和岑氏惊愕地面面相觑——除了自己的庶女,还能有谁! 慕荣和岑氏当即便去找慕明华。 慕明华也不是过去的慕明华了,过去的她喜欢华贵的衣裳和珠宝首饰,如今她却穿着素色的缎子,梳着妇人的发髻,只在浓密的云鬓处插了一根梅花银簪,手上戴了一对白玉手镯,整个人看着瘦了许多,气色却不错。 她气定神闲地由着岑氏和慕荣骂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父亲母亲可见了外面的牌坊,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慕荣一怔,他方才走得急,倒没有仔细看。 慕明华朝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微微笑道:“那是忠义牌坊,是陛下御赐于我,褒赏我大义灭亲。陛下认为我状告庄文峰,是忠义之举,父亲母亲却在这儿辱骂我,说是我害了家里,难道父亲母亲觉得,陛下也做错了?” 慕荣当时冷汗便下来了,指着慕明华的鼻子骂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过这话!” 慕明华懒懒地白了他一眼,如今她可是人人敬佩的忠义夫人,有大义傍身,有陛下撑腰,并不怎么把这两人放在眼里了。 “若是二老也觉得我没有做错,那便不要在此处喧哗了,免得叫有心人听到了,去陛下那里参你们一本。”慕明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慕家恐怕担不起这样的罪名吧。” 慕明华话里的威胁两人如何听不出,气得怒火烧心,却真不敢对她如何。 岑氏咬着牙拉下脸来,陪着笑道:“你父亲方才一时气急,这才失言了。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如今慕家遇到难处,你在陛下那里说得上话,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家里。” 慕明华刚才不过是危言耸听恐吓他们,她哪里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陛下虽然下了封赏,却也只是派了个宦官来,便是告御状之时,她也只是在大殿上远远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起不来,连长相都看不清。 “都说士农工商,商贾为末,任你多大家业,也挡不住官场上一场惊涛骇浪啊。”慕明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她心中冷笑看着眼前二人,这男人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却从未给过半点关爱,这女人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却刻薄寡恩,她对慕家并无半分眷恋亲情,自然不会为他们劳心劳力。 “慕家多年经营,想必不至于在朝中没有关系门道,父亲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找别人。” 慕荣见状,明白从慕明华这儿是讨不到好了,他本也不指望一个忠义夫人能帮上多少,但见慕明华态度如此冷漠,心中也是来气,拂袖冷笑道:“好好好,果然生女儿最是无用,你既然不当自己是慕家人了,以后也别回慕家!” 慕明华冷眼看着慕荣夫妇含怒离去,心中不屑哂笑,那个慕家,又有谁稀罕回去?她也不过是慕荣一时欢愉的产物,小时候她也对这个父亲心生孺慕,可他又何曾给过她一丝关怀?至于岑氏,既没有血缘之亲,也不能指望她对自己这个庶女有多少关爱。于慕家而言,庶女也不过是件工具罢了,好吃好喝养大了,方便卖个好价钱,送与他人结为姻亲,谋取利益罢了。 过去他们与她谈利益,如今又何必来谈亲情? 简直可笑! 慕灼华听慕荣和岑氏口口声声指责慕明华不念亲情,心中颇觉无语。这事别说慕明华确实无能为力,就是有办法,她也断不可能为了慕家的事去奔走。 慕荣此刻话里作践慕明华,不过是激着慕灼华相助罢了。 岑氏抓着慕灼华的手恳切道:“灼华,你和明华不同,你知书达理,又得陛下看重,于情于理,此事你是非帮不可的,否则咱们慕家恐怕要遭大难了!” 慕荣也是眉头紧锁,这段时间来他经受了太多,原本风流俊朗的样貌经过这些年酒色的掏空,更加难以承受风浪,此时见他,比离家之时老了五岁不止。“听闻你是今年殿试探花,深得陛下器重,不但是户部郎中,还能给陛下讲学,你可有法子帮慕家摆脱当前的困境?” 慕灼华叹了口气,道:“父亲母亲,我虽有心,却也无能为力。这事是陛下亲自盯着的,陛下要肃清吏治,整顿官场,此番吏部考绩有四百官员遭到罢免,可见陛下是动了真格的!在这风口浪尖上,我若因私废公,徇私枉法,让人抓了把柄,非但我官位不保,慕家也要因此罪上加罪啊!” 岑氏苦着脸道:“这……倒也并非是让你徇私枉法,只是既然你在陛下那里有几分面子,便向陛下求求情,陛下开了恩,便不算是你的过错。” 慕灼华笑容冷了下来,道:“母亲,你这话说得便不对了,你让我以私情向陛下求情,让我不要徇私枉法,却让陛下徇私枉法,把罪过推到了陛下身上,这可是欺君砍头的大罪啊!” 岑氏被慕灼华唬得双腿一软,无措地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把罪过推给陛下呢……” 她再厉害,也不过是在内宅中作威作福,哪里见过这阵仗。 慕荣背着手,沉着脸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眯着眼看向慕灼华,冷笑了一声,“不过都是你的推脱之词。你是我的女儿,你也姓慕,慕家遭殃了,你也不可能好过!” 慕灼华淡淡道:“自古忠孝两难全,还请父亲原谅女儿不孝了。” 慕荣见慕灼华撕破了脸,气得直哆嗦:“你、你就当真见死不救!” 慕灼华无奈地摊了摊手:“父亲,非是我见死不救,一来,慕家罪不至死,不过是花钱消灾,老老实实认了罪名便了了。二来,我只是一个户部郎中,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还请父亲谅解。” 慕荣冷笑着,连说了三声好。 “一个两个,都是这般无情无义!”慕荣瞪了岑氏一眼,“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岑氏唯唯诺诺任着他骂,不敢回嘴。 慕荣怒气冲冲地瞪着慕灼华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如今当了官了,便可以不听我的话,但你就是当上了丞相,那也还是我的女儿,你也还姓慕!你先前违抗父母之命,拒婚离家,那是目无尊长,忤逆不孝!这事就算放到陛下跟前去说,也是你失了道理!任你有多大本事,得陛下看重,在我陈国,一个品行不端、忤逆不孝之人就不配为官!” 慕荣本想着慕灼华能高中探花,入朝为官,于慕家而言是大喜之事,他在朝中虽有些人脉,但那些用金钱攀交的关系,哪里比得上骨肉至亲?更难得的是慕灼华还得陛下看重,能直达圣听,这让她在圣前说几句话算不上难事,慕荣根本没想过慕灼华会推脱,他一生富贵,顺风顺水,何曾看人脸色过?但如今风水变了,往日与他交好的都躲着他,定京里那些个贵人们一年收了多少好处,现在闭门不见,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两个的也都冷漠绝情。慕荣积攒了许久的怒气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咬牙切齿地瞪着慕灼华,气得手抖:“你身上流的是慕家人的血,自小到大,供你吃喝,让你读书,你学了一肚子的圣贤文章,就学出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德行来?” 慕灼华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慕荣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说道:“父亲这意思,我若是不想尽办法为慕家洗脱罪名,你便要去御史台告我不孝了?” 慕荣冷笑道:“你大可试试。” 慕灼华轻笑一声:“想必父亲是忘了,我逃婚,是因为母亲想将我许给庄文峰为妾,而庄文峰如今已经获罪伏诛,八妹妹告状有功,我逃婚又有什么错?父亲去御史台参我,也不过是将慕家与庄文峰勾结的罪名坐实了。我逃婚若是不孝,那卖儿鬻女,勾结贪官便无罪了吗?父亲若想试试,便大可试试!” “你大胆!”慕荣子女无数,可从未有一人敢这样放肆和他说话,当下气得抓住了慕灼华的手腕,另一只手扬起来要打慕灼华,然而手臂还未落下,便陡然一阵剧痛袭来,慕荣发出一声惨叫,两只手臂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垂落下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4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