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自然是要搏,趁卫旸还没返京之前,在路上就将人劫杀,不是也能平安了结此事?”卫晗仍旧犹豫。 越说,他越觉得这法子可行,攥拳点了点头,拔腿就要出去安排。 章云谏却“嗤”地一声笑出来,摇着头道:“王爷既然都敢杀太子了,为何就不敢更进一步呢?” 卫晗踅身看他。 他又道:“太子如今权倾天下,风光正盛。可论起军中势力,他只有锦衣卫,而王爷你却有我,有整个章家,他如何比得过你?况且眼下的帝京,太子不在,锦衣卫也被抽调走泰半,陛下和太后又都避世已久,犹如空巢。真动起手来,咱们未必就一定会输。” 卫晗微微折眉,心中隐有动摇。 章云谏继续给他分析:“退一步说,假设咱们就依王爷你的意思,派人在返京的路上劫杀太子,凭太子的身手,且还有鹿游原近身护卫,王爷你又有几分胜算?” 卫晗不服,启唇想驳。 却又叫章云谏打断:“王爷,咱们再退一步,倘若王爷真成了事,太子死了,王爷又当如何?” 这问题太过愚蠢,卫晗想也不想便答:“还当如何?自然是取而代之。” 章云谏却又追问:“取而代之,然后呢?” 卫晗觉出他话里有话,不禁折眉惶,“舅舅有话,但说无妨。” 章云谏一笑,“堂堂北颐的储君,莫名其妙死在回京的路上,朝野必将动荡。届时物议沸然,陛下和太后自然也不会再作壁上观。到时王爷躲都来不及,又谈何取而代之?” 卫晗缄默下来,无以言对。 章云谏扯了下唇角,见他面前的茶盏已凉,他便拿回来倒了,重新给他续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泠泠注入杯中,将他的声音冲淡不少。 “只怕闹到最后,王爷还是逃不过要奋起一搏。既然这最后结果都一样,咱们又何必再费那些周章?趁着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一劳永逸,岂不快哉?” “话虽如此,可是……” 道理他都懂,可是这决心,叫他如何下得了? 卫晗咬咬牙,纠结地踅身去窗边思量。 章云谏话说到这,已经足够,知他心中还有所犹豫,便扭头看了眼身边一直冷眼旁观的人。 小章氏闭了闭眼,算是受了他的意,起身端起那杯新茶,含笑缓步朝他走去,“晗儿这段时日也辛苦了,吃口茶谢谢吧。” 卫晗颔首接过,“多谢母亲。” 这话原是敬重之言,然落在小章氏耳朵里,却是莫名触及她伤心事,“你从前,都是唤我母后的。” 边说,她边垂睫抹泪。 卫晗是个孝顺的,见状忙安抚道:“母亲风寒未愈,切莫伤怀,对您身子不好。当初若不是您装疯,引得父皇动容,儿子现在只怕还在昭狱里头关着,哪还能像现在这般锦衣玉食,高枕无忧?” 小章氏被他安抚到,恐他担忧,忙牵唇努力朝他微笑,却是比哭好看不到哪儿去。 卫晗心头不由绞痛,手跟着攥起。 倘若不是卫旸,母亲这皇后之位,又如何会丢? 小章氏打量着他的脸色,片刻,又叹息着说起另外一件事:“母亲倒也没什么,只是丢了中宫之位,至少性命还在,可是你妹妹就……倘若当初,你曾外祖父肯告诉我们,他给太子种下那种烈-毒,咱们眼下也不用这般辛苦,你妹妹也不用死。他到底是偏心啊……” 像是被一柄利刃刺中,卫晗身形晃了晃,人也跟着倒退两步。 偏心?是啊,就是偏心。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倘若父皇不偏心。五年前,那么多人同他谏言,请求立自己为太子,他就应该答应。可他偏偏充耳不闻。彼时自己还以为,父皇是因为正值壮年,才无心册立储君。可偏偏卫旸一回来,动宫之位就归了他。 又倘若曾外祖父不偏心,当初给卫旸种下鸩毒,就该知会他们。如此,他们也就不用平白耽误这些年,等到汝宁和那丫头一道出事,汝宁死了,而那丫头却还活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卫旸的致命弱点。 造化弄人,既生瑜,又为何要生亮? 又是一阵闷雷巨响,恍若千军万马自头顶隆隆而过。瓢泼大雨倏忽而至,整个王府都在雨幕中模糊了轮廓。 雨丝随风吹拂到人身上,冰冰凉凉,却也逐渐吹开卫晗心头最后一份犹疑。 “好,就照舅舅说的办。” * 芙蓉城,汤泉山庄。 今天便是大年三十,芙蓉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华,山庄亦是扎花点红,热闹非凡。 一大早,贺延年便领着窃蓝她们在各个院落里忙前忙后,又是挂灯笼,又是送年货,忙得脚不沾地。 鹿游原出发前曾答应过叶轻筠,这次出门定会带她好好到各处逛逛。头先一直在忙,没能倒出空来,这会子总算得闲,天刚蒙蒙亮便迫不及待带着她下山赏玩,一整天也没见人。 至于云雾敛…… 那日他在云旖那儿受了挫,元曦原是有些担心的。怕他就此一蹶不振,更怕他撂挑子不管卫旸死活。若真如此,他们头先为找鱼而受的苦,可就真白受了。 可他难受了一晚上,却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人稳重不少,不再成天抱着酒坛子就生梦死,自怨自艾,而是开始着手给卫旸配药。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照这速度,出发前拿到解药并非难事。 卫旸也总算能安下心来,在书房潜心部署回京之后为旧案平反的事宜。 元曦无事可做,便拉着云旖一块去厨房包饺子。 蜀中并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习惯,云旖自然也不会包饺子,元曦却深谙此道。 之前和卫旸一道在外流浪的时候,两人身上都没什么钱,一直靠在别人家中做杂活谋生。别说山珍海味,便是最便宜的一碗阳春面,他们也未必吃得起。 最好的一顿伙食,就是过年时候那一顿香喷喷的饺子。 还是卫旸亲自下的。 就连这包饺子的手艺,也是他手把手一点一点教给元曦的。 “都说君子远庖厨,想不到殿下那样风雅高洁之人,居然还会做这些东西?”云旖一面学着元曦的动作,将饺子皮裹上馅捏好,一面听她讲从前的事,颇为意外地感叹。 元曦笑了笑,将一个捏成型的饺子放到旁边的玉碟上,重新拿了一张饺子皮,继续裹馅,“看不出来吧?看不出来就对了。他这人就是这样,跟这饺子似的,表面瞧着寡淡,里头的馅儿却一点儿不比旁人少。你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会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元曦嘴角不禁翘起,不知不觉间就同她说了好多,连门外何时站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原来在元元心里,我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竟不知。” 清冷的声线随风飘来,带着几分玩味的笑。 元曦浑身一颤,饺子皮险些从手里滑脱,拼命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却忘了自己满手都是面粉,这么一揉,脸就成了花猫。 人却还呆呆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清润的大眼睛像两湾清澈的山涧,看得卫旸满心柔软。 “我怎么就不能过来了?想你了,来看看,不许吗?”他摸出巾帕上前帮她擦,故意捏她鼻尖,任由她皱鼻哼哼唧唧,挥手拍打他手背,他也坏笑着不放。 云旖在旁瞧着,由不得捧袖窃笑。 她这个新哥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时半会儿怕是看不透,但也承认,他的确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不好亲近。 尤其是在元曦面前,一举一动就跟那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一样,越是想亲近人家,就越是要欺负人家,举手投足都幼稚得不行。就跟她以前…… 想起曾经那位“哥哥”,云旖心弦微颤,抿唇默了会儿,重新扬起一个笑,无声从厨房里告退。 “哎呀,都怪你,让人家看笑话了!”元曦跺脚捏拳捶他,樱红的小嘴高高撅成喇叭花,都可挂油瓶。 卫旸越看越喜欢,伸手捏了捏,“有什么好笑话的?你是我的妻,我同你亲近些也是天经地义,谁敢笑话?” “谁是你的妻?别诨说!”元曦瞋目瞪他,转身不愿再搭理。 然未及她动作,卫旸便先一步将人搂入怀中,俯身含住她倔强的嘴,“就是你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妻。” 一生一世,独一无二的妻。 声音本就低沉含混,叫唇瓣细细煨煮着,像盛夏里小火慢煎过的荔枝熟水,温热又缱绻。细细辗转在她唇舌间,微颤的呼吸喷洒在她鼻尖,分明迫不及待想要更多,却又分外虔诚小心,唯恐伤了她。 阳光打砸他脸上,乌浓的眼睫染上些许薄金,冷硬深邃的五官都变得格外柔软。 元曦明明没有喝酒,却莫名飘飘然站不稳,像踩在棉花上。 大约是前段时日太过疲惫,又是跟孟之昂斗智斗勇,又是担心云旖和云雾敛的事。他们虽也常亲近,奈何心里的弦始终紧绷,到底没法尽兴。 这一刻的亲密,便显得尤为甜蜜。 元曦情不自禁软下身子,任由他用力将自己拥入怀中。 恶劣的心思冒了头,她伸出那只沾满面粉的手,往他背上一揽。 卫旸眉梢果然抽搐了下,停下动作怨怼地垂睨她,很想教训她一顿。 可对上她灵动的眼,他到底是败下阵来,气恨又无奈地咬着她唇瓣碾了碾,道:“小东西。”又心甘情愿地落入她的温柔乡。 鬓发纠缠到一块,逐渐分不清彼此。 朔风从窗户外头涌进来,携满了冬日的霜寒,锅里刚烧开饿水都冷下不少,绕在他们周围却都是温暖如春。 倘若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啊? 奈何老天爷从来不干人事,便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帝京加急飞鸽送来的噩耗,传到了他们耳中——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恒王挟持了陛下,在京中举兵谋反了!” 枝头的鸟儿“唰啦”扑腾翅膀,惊落满枝素白。 两人也都颤了颤肩,生生僵硬在那。
第86章 除夕 除夕总是要比平日热闹的。 夜色才刚降临, 烟火便迫不及待升上天空,于墨色中绽起大片火树银花,照得穹顶微微泛起紫光。家家笙箫,户户管弦, 空气里头都沉淀着浓浓的欢笑声。 汤泉山庄里头却是一片雨打芭蕉。 饺子已经下出来, 同其他山珍海味一道摆在众人面前, 香味扑鼻。大家却都凝肃着脸, 没有心思动筷。 屋里安静得宛如三尺冰封, 同外间的烟火繁盛格格不入。 “就在三日前,恒王同宁国公联手,起兵包围了皇城, 挟天子以令诸侯, 太后也不知所踪。还把脏水泼到咱们身上,说咱们图谋不轨在先,他只不过是正当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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