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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采女哭喊着被拉下去，柳双娥抬眼看纪蒙尘，继续说：“还请陛下放过她的家人，女儿噩耗传来已是极大的不幸。” “朕会善待她的家人。” 其余人皆被屏退，纪蒙尘拉她到床沿坐下，说：“玉块落在雪地里叫下人去寻就好，何须亲自去找。” “玉块珍贵，无意丢失，臣妾坐立难安。” 他抚摸过她鬓边的秀发：“其实孟采女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孩子。就像那些位份低微的采女一样，朕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这些年来朕都在等你，她们都不够格生下皇嗣，唯有你，双娥。” “臣妾承宠将近一年而无所出，实在有愧皇恩。” 纪蒙尘的话听起来无比深情，她却几近作呕。 “不急，春山不也是三四年才怀上吗？你还年轻。况且太医署里能人许多，总是能有法子怀上。等你生下皇子，朕一定事无巨细，事事亲力亲为。” 她笑着谢恩。 孟采女的话倒提醒了她一件事。 纪蒙尘从前无所出，是他不愿让嫔妃怀孕。可眼下的光景，她若长年累月地肚子没动静，早晚要被怀疑。 得想个法子才好。
第87章 求情 元宵一过，欢庆的气氛徒然消失，朝野上下再度陷入窒息。昨日还在筵席醉酒，今日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陛下又继续处理未完之事。 南方邵家难以久持，可也不敢贸然南下出击。 早朝一路上到晌午，派去的宫人回禀，陛下怕是要与群臣在宣政殿中用膳。 直到晌午下午，人们才从宣政殿散开。秦嘉平二月初一斩首的消息传遍了各宫各院，直到傍晚，她才被准去进甘露殿请安。 有人在里头说话。 李执给她搬了凳子来，说：“娘娘脸色不大好看，还是坐着歇一歇吧。” 蓬莱宫到甘露殿并不远，不知是冬日穿得厚的缘故，近来走路要比从前更累些。 身体有些乏力，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柳双娥笑着谢过：“近来练武有些懒散，身体差了些，多谢公公关照。” 殿内的谈话算不上愉快，李执迎上她困惑的目光，解释道：“是太子殿下在里头。” 这种时候，他当然是明哲保身为上。 纪云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秦嘉平在心中分量极重，即便要受责罚，他也一定会来。 殿内的争吵以茶盏的碎裂为结束，纪云宴开门的同时，李执也忙不迭进去喊人收拾碎片。 他见到柳双娥自然高兴，脸上却笑不出来。 她宽慰道：“殿下知恩图报，众人皆看在眼里。” “陛下允我去见先生最后一面，”他抬头瞥见她起皮的双唇，问，“回去请周太医来把个脉罢，你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 “是吗？” 她还想再说，李执已经收拾好了殿内，抬脚出来：“陛下让娘娘进去。” 纪蒙尘坐在案前等她。 上次她给孟采女定罪十分果断，他很满意，神色也缓和许多，甚至还提前给她摆上茶盏。 “过来坐。” 她依言坐过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纪云宴要替秦嘉平求情，她自然也要开口，哪怕会惹得陛下不快。 那是看着她长大的人，算半个家人。更何况秦眠远在月牙，几个月前刚得到兄长过世的噩耗，秦嘉平再死，她就真的孤苦无依。 纪蒙尘给倒了半杯茶：“你是来替太子说话的吗？” 胡家秦家相继陷落，纪云宴自然也免不了波及。纪蒙尘虽没明着对他如何，可几次宫宴上，脸色都算不上好。 “臣妾是陛下的妃嫔，自然要替陛下考虑。太子惹陛下不快，臣妾何故要为他说话。” 他把杯盏推到柳双娥跟前，声音陡然冷了下来：“那便是要替秦嘉平求情了？” 柳双娥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敢再说话，当是默认。 “秦嘉平也真是有福气，朝廷上上下下，平日里交好的、不交好的，一个一个都来替他求情。后宫里除了你，张昭容与谭美人可都差了人说要来请安。依朕看，她们不单单是要问安吧？” “秦大人为人正直，一朝落难自然有人相助。” 他过刚易折，从前直言不讳得罪了不少臣子。只是如今世道不同，世家大族接连被清算，小族也未能幸免。柳蔚然战死边关在前，胡氏一族被查抄在后。 从前亲皇党觉得太子党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跟着纪云宴覆亡。太子党认为太子废立并非小事，且太子本身并非不学无术的主。恰恰相反，秦嘉平讲他教得很好。怎么说太子都是皇储，日后也要当皇帝。时候一到，两党局势便可逆转。 如今陛下不管是谁，不喜欢一律诛杀。朝中人心惶惶，若是连秦嘉平都无法免于一死，那臣子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正直？”纪蒙尘冷笑一声，“他的确是正直，见谁都心生怜悯，连高家都敢帮。他若没帮着安定高家，朕兴许还能留他一命。” 秦嘉平可不是心生怜悯才帮的高家。 是为了秦烛，为了高妗。 纪蒙尘不知道，她也不能说。 她定了定心神，垂眸道：“还请陛下看在他是太子的老师，放他一马。且秦大人从前在国子监勤勤恳恳，恪守为官之本，从不恃宠而骄——” 她话没说话，便有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下颚。 他的手指极冰冷，用力也不轻，足以让她止住了话头。 柳双娥缓慢地抬眸，眼前的睫毛轻颤，让人心生爱怜。 她惊愕道：“陛下……” 纪蒙尘目光灼灼：“你以为，你凭什么能与朕替他求情？你当真以为在朕心里的地位，已经到了与春山媲美的程度？” 恐惧让她浑身乏力，几乎全身的精力都放在下颚。他的手逐渐往上，柳双娥也不得不用力坐起，手胡乱地抵在案沿。 他继续说：“你只是一个替身而已。虽然不是十足十的像，但眉眼有三四分像你姐姐，便很足够了。” “替身就是替身，朕或许会给你万千宠爱，会立你做皇后，可你跟她一点也比不了。想取代她的地位，痴人说梦。” “做好你该做的事，只要太过分的要求，朕都能答应。今日的事，朕可以当作没听过。” 她浑身颤抖，说话时五官都有些变形。 “陛下凉薄，臣妾早该明白的。臣妾一直都明白，只是对陛下报有不该有的幻想。” 话音刚落，纪蒙尘松了手。柳双娥的身体一下子没了着力点，上半身滑落到桌案上。 茶水一口未动，杯盏被震动着滑落到地上，碎成好几块。滚烫的茶水飞溅到她手背，即刻便成了红色。 她无暇顾及烫伤的手背，借着桌案的力挣扎着爬起来。 “李执，送贤妃回去。这些日子她忙着宴会，也该好好歇息了。” 主子发话，他也不必纠结是先扶人还是先打扫瓷片。 柳双娥摆手：“不必劳烦公公，我自己能走。” 他也不好再扶，哭丧着脸给她开了门，低声说：“娘娘您回去得传太医看看，开水烫了手留了疤可不好。” “多谢您了。”身体越来越沉，她扶着墙壁，余光瞥见橘白朝这边来的身影。 她没有力气再迈过门槛，想停下让橘白来扶，半边身体几乎完全贴靠墙壁，却连支撑自己直立的力气也没有。 身体极速下坠，手臂磕到门槛的疼痛不小，可并不足以令她清醒过来。 耳边只剩橘白的惊呼。
第88章 遗言 醒来时，听见周太医与纪蒙尘在床边交谈。 好在帷幔被拉起，只要不主动拉开，她不发出声响就没人能知道自己醒了。 “娘娘年轻，身体健壮，可也经不住连日劳累，今日昏厥便是一记警示。娘娘脸色很不好看，陛下方才在殿内未曾注意么？” 周太医说话有些紧了，纪蒙尘竟然也没往心里去：“朕只以为她是累了，休息几日便好。” “微臣开几服滋补的方子，差人将药送来，娘娘的身体未几便能好转。” 两人交谈止住，李执上前来在纪蒙尘耳边说了什么，他便要到金銮殿去面见大臣。 “朕还有政事，蓬莱殿便多劳烦周太医照料。” 纪蒙尘走出很久，柳双娥确定他不会再半道返回，才出声喊道：“周令先。” 她声音不像是才醒的人，周太医倏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也着实吓了一跳。 他隔着帷幔回答：“娘娘醒了。” “我还有什么病，你说便是，没有什么无法承受的。”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再劳累也不至于此。 一定是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周太医不肯对陛下说也就罢了，身体是她自己的，总该对她说清楚。 周太医四处打量，确认除了橘白以外，没有其他人在场，才敢低声说：“娘娘您，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纪蒙尘没有生育能力，周太医知晓。是以把出滑脉的那一刻，他也的确愣了一愣。 孩子既然不是陛下的，那留不留是柳双娥自己的事。该不该告诉陛下，也由柳双娥来决定。他贸然决定，或许会误了她什么决断。 柳双娥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陛下就好。” 他并不讶异。 以她今日之处境，需要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能稳住脚跟。 “微臣多嘴问一句，彤史之事，娘娘要如何瞒过去？” “差个几天罢了，并不是大事。”左右纪蒙尘病前的那段时间，她侍寝也还算频繁。早几日晚几日，肚子也看不出什么差异。 “娘娘既然回了，便未将微臣当做外人。那微臣便再多嘴问一句，以备日后不测。” “娘娘的孩子……” 他话没说完，柳双娥就猜到了他的问题。 “腊月初八，紫兰榭。” - 秦府门可罗雀。 纪蒙尘准他去见秦嘉平最后一面，他踏足并不需要避开人群。可是引人注目终归不好，思忖再三，还是择了玉器为簪。 “他能让你见我最后一面，已经是格外开恩。你替我求情，实在不妥。” 秦嘉平的精气神很好，全然不像是将要赴死的人。 “先生不是外人，无论要承担什么责罚，我都愿意一试。” “只可惜，柳安闲那个老东西不在陵安。无论陛下允不允许，他都会来看我最后一眼。别看他平常对你凶巴巴的，听到我死了，说不准还能掉两滴眼泪。” 沉重的话题被他以这样的方式说出，纪云宴心里轻快许多。 “先生与柳伯父相识也将近十年。” 秦嘉平笑道：“不如与你父皇识得日子长久。” “陛下他……” “我都懂，”他善解人意地拍了拍纪云宴的肩膀，“其实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也只能这么做。能一直遵循内心想法行事，我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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