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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妹妹住在哪条街巷？待我收拾仔细了，就登府拜访一遭。陆兄近几日过得很好？我许久未见他，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同他高谈论阔呢。” 陆淑抿了口茶，心里实在纳罕，她其实一早便想问了，碍于没个插话的间隙，眼下话锋又落在了‘陆兄’二字，她便不做犹豫，直接问道：“你如何认得陆鸣？” “陆鸣？陆鸣不是魏国公府的三郎吗？同芍芍又有甚么干系？”宋淮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芍芍的兄长不是名唤陆珩吗？” “陆珩？甚么陆珩？魏国公正是家父，府里头只有陆鸣一个郎子。你那口中的陆兄，唤得不正是陆鸣吗？” 宋淮安讶然地张了张嘴：“不对。” 他虽不清楚陆芍究竟是被汴州的哪户人家接走，但是陆珩拜师之时，曾说自己是汴州商户人家出身，既是商户之子，又怎会同魏国公扯上关系。 二人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纷纷转身望向陆芍，期望从陆芍嘴里听到些切实的话。 陆芍也没料到，先前同厂督串好的口供，还有露馅的那日。她当如何开这个口？难不成要说，宋淮安口中的兄长实则是她夫君，是东厂提督，这话一出，只怕宋淮安一时反应不过来，昏厥过去。 但横竖是要将话说明白的，她正措辞着如何将这段关系婉转地表述出来，雅间的屋门却‘嘎吱’一声，被人伸手推开。 还以为是上菜的堂馆儿，三人下意识地朝外望去，却见靳濯元换了一身玄色银纹的锦衣，大抵是为了晚间的席面，特地在外裳里衬了一件红色里衣。 襟□□叠出，两股浓沉颜色上下压制，透出一股迫人的气势，他只是站在门槛之外，抬眼打量了一圈屋子里的人。 三人高声谈论的人陡然出现在面前，谁也不敢多言，只是垂眼碰了碰鼻尖，抬手去握茶盏，借着饮茶的姿势遮掩自己的窘态。 眼下的氛围相当诡异，他那双眸子并未酝酿甚么情绪，然他只是淡然地扫了一眼，陆芍便记起甚么旧事，心里发虚，倏地站起身子。 案面上空荡荡的，没摆甚么重物，她起身时，不慎撞着牙板，‘哐啷’一声，撞翻了面前的那只斗彩瓷杯。 靳濯元举步进来，眼神落在陆芍那片沾了茶汤的衣裙上，他步步走近，随后蹲下身，取出帕子替她挑拣茶叶。 收拾干净后，才对上她那双几欲躲闪的眼。 “不会喊人了？” 他的目光丝毫不加遮掩，带着旖旎的情念，更不清白。 陆芍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一句话哽在喉间，突然不知当唤他甚么。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红包掉落~
第91章 番外（四） 靳濯元站在她面前, 狭长的眼尾上挑，面带笑意。他信手将手里的一方帕子扔至陆芍身后的案面上，动作温吞, 只听着布帛撞击案面的一声闷响。 宋淮安站起身，拱手退后一步, 站在一侧。他瞧得并不真切，堪堪能瞧见靳濯元的半张脸。 只那半张脸，眉眼始终含笑，乍一瞧, 性子好得跟没脾气似的。宋淮安垂下眼，他权当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切, 也未做多想。 只有正对着他的人才知道, 他笑意未达眼底，那双眸子正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略带倾占地捕捉着她任一一处细微的神情, 陆芍分明未做甚么，却依旧被他瞧得虚心气冷，步子有些虚浮, 后退了一小步，腰窝正贴在桌沿上。 陆淑本想替陆芍打个圆场，可她平日里喊惯了‘掌印’二字, 顾及到宋淮安方才受了惊吓的模样，生怕这二字脱口而出后, 非但帮不上忙，还会给他兜头一棒。 好在靳濯元也没有在外人面前为难她的打算, 他挪开步子, 往右侧走, 随后故意落座宋淮安原先的位置上，笑着开口叮嘱她：“妹妹小心些，多大人了，走路都不稳当。” 陆芍听他这么喊，不知怎地，突然松了口气。她讪讪地垂下眼，摆正面前那只歪倒的斗彩瓷杯，默默地给自己斟了茶。 靳濯元见她悄悄松气的模样，突然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碍于外人在场，实在不好发作，便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宋淮安，明知故问道：“宋兄怎么不坐？” 宋淮安眼睁睁地瞧着他占了自己的座儿，却又神情自若地同自己客套，自己就算有理也忽然泄了底气，他沉吟片刻，最后还是绕过靳濯元，另寻了一个位置。 陆淑初时听着那声‘妹妹’，心里大骇，不知他俩打得甚么哑谜。后来细想着宋淮安的那番话，便将先前的事猜了大半。既然二人有意相瞒，爱在人前打幌子，那她也不必去当个挑破关系的人。 雅间的氛围顿时冷却下来，四人各自怀揣着心思，谁也没有再起话头。 直至堂馆儿推门上菜，雅间才有了些动静。陆芍趁机扯了扯靳濯元的衣袖，轻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又觉得自己的措辞不足兄妹礼数，便又在后头加了一句：“哥哥...” 靳濯元其实心里并不快意，他不明说，这小姑娘竟也不打算将他介绍出去。可待他听到那句怯生生的‘哥哥’，突然像有轻透的光亮，穿透厚浊的云层，被她喊得瞬间没了脾气。 他暗暗叹了口气，抬手夹了陆芍喜欢的菜式：“你铺子开市，我总要过来捧捧场。谁曾想有事耽搁了，便来得晚了些。” “嗯。”陆芍一面吃着靳濯元夹得虾仁水晶角儿，一面问道：“那你一会儿可有甚么打算？” 午后仍有许多熟稔的贵女登门恭祝，开市头一日，她自然要在铺子里头周旋一会儿再回提督府，匀不出多的精力陪他。可至丰乐楼的晚宴，又有好些个时辰，他在禁中仍有许多事需要料理，能出来陪她用个午膳，其实已做足了心意。 “打算？原先是有的。但是不去也不妨事，还是看人更紧要些。”靳濯元抬眉，趁着宋淮安埋首吃饭的间隙，附耳说道：“总不能一不留神，就将人弄丢了，你说是吧，夫人？” 陆芍咬着水晶角儿，面上同那水晶皮透出的虾仁一般红。 宋淮安见她脸红，以为屋里头热，递了块干净冰凉的帨巾给她：“妹妹的脸怎么这样红？可是屋里烟气重，觉得憋闷？” 说罢，便起身去推窗子。 陆芍生怕二人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教人看穿，不再搭理靳濯元的话，她转头问坐在左侧的陆淑：“大姐姐用完午膳，回府小憩一会儿罢。到了晚膳的时辰，再去重泽楼，这样也清凉些。” 陆淑见她二人实在腻得慌，半句没有推诿，还打趣道：“有你哥哥陪着，我落个清闲，那便不去添乱了。” 陆芍又闹个脸红，嗔怪地唤了一声：“大姐姐！” 宋淮安推窗回来，恰巧听见陆淑的话。 他顺着先前的疑惑开口问道：“既没认错人。那姐姐方才为何说府上的三公子名唤陆鸣，而不是陆珩？” 三人默契十足地对了一眼，陆淑只好硬着头皮替他们周全道：“打量用魏国公府的名头出行并不方便，处处掣肘。便随意诌了个商户的身份，出门在外更恣意些。” 宋淮安不疑有他，点点头，但是很快又垂下脑袋，没了胃口。 魏国公府是有爵位的人家，将来陆芍的夫婿，想必也是汴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随意挑拣一家，也好过同他粗食布衣的过日子。 木箸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米粒，起初碰面时熠熠生辉的眸子，已经逐渐黯淡下去，他仿佛意识到，先前一起玩闹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地娉娉婷婷，是如何都攀附不上了。 自陆淑这一番话后，宋淮安不再出声，用完午膳，四人起身作别，各自回府。 陆芍的铺子就赁在正店的不远处，他们二人比肩同行，到了铺子，便又开始忙着准备招待贵女的瓜果。 她不得闲，不得不将靳濯元晾在一旁。 靳濯元做好了陪她的打算，知晓她疲忙，没有怨言。他懒散地坐在柜台后的官帽椅上，身子后仰，饶有兴致地盯着那抹忙碌的身影，见她时而嘟囔抱怨，时而展颜寒暄，并未发觉自己正被陆芍牵动，面上多了许多鲜活的情绪。 他挺鼻薄唇，肤色白亮，生来一副令人艳羡的姿貌，只是扬唇浅笑，便能引来无数炽热的目光，勾人遐想。 来铺子里闲逛的姑娘居多，饶是她们见过再多容貌上乘的男子，在瞥见靳濯元的那刻，也是轻轻瞬目红了耳廓。 姑娘家的心思显露在无数个细微之处，譬如摆弄钗环，譬如轻撩细发，步子在不知不觉中转向柜台，随后捻着一柄绢扇，向靳濯元询问价钱。 靳濯元被人挡了视线，肉眼可见地拢起眉头，他抬了抬下颌，冲着敞开的铺门点了点：“挡着了。” 那姑娘只以为自己挡了光，便往右手侧步，顺道抬起手腕，复又问了一回。 透过薄薄的绢扇，堪能瞧见一个模糊灵动的身影。 姑娘只以为他在打量扇子的品相，往前递了递：“不管甚么价钱，余下几柄我都要了。” 靳濯元这才正眼瞧她，见她衣着华丽，感慨道：“姑娘出手阔绰。” 声音也是好听的。 那姑娘立时雀跃起来，忙遣身后的女使抱上余下的绢扇，打算清算银钱。 却见靳濯元站起身，冲她身后之人招了招手，陆芍见状，只好暂时教女客稍待，走了过去。 “怎么了？” 靳濯元将身前的算盘推至陆芍面前：“劳夫人算算。这位姑娘手里的扇子统共多少银钱？” 陆芍诧异地望着女使手里的绢扇，一面拨算盘，一面好意提点道：“姑娘买这么多做甚么？一时半会儿也用不过来呀。” 那姑娘瞬间涨红了脸，没料到眼前之人早已有了家室。然她又碍于脸面，实在不好退还，便张口说道：“我拿去送人不成吗？” 陆芍只觉得她脾气来得突然，拨弄算盘的指头一顿，赔笑道：“是我唐突了。自然可以。” 算完银钱，摆在铺面上的绢扇差不多买卖完了，却仍有许多女客等门询问。 女使只好站在铺面外头，时不时地颔首致歉，陆芍乏累地抻着肩颈，拉起靳濯元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快替我捏捏。” 靳濯元手劲适当地替她揉捏着：“忙得差不多了？” 陆芍算完进项，抬首时，头顶的乌发蹭到靳濯元的下颌上。 “没曾想这么快就兜卖完了。幸好备得多，不然也撑不了半月。” 靳濯元只觉得下颌细痒，顺势揽过她的瘦薄的背，掌心抵在圆弧的肩上，垂首去嗅她发丝上的荼蘼香：“接下来打算做些甚么？” “时辰还早，不若我们先回府上，我实在是热得慌，不具沐一番，晚间时候都没用膳的胃口。” “好。”靳濯元另一手去探她的指尖，生怕那算盘弄伤她的指缘：“我嘱人备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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