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芍觉得那人身影眼熟,却碍于楼高距远,瞧得并不清楚。 作者有话说: 还是红包掉落~
第93章 番外(六) 丰乐街不乏形形色色人, 贩夫走卒也好,重臣权宦也好,一到街衢之上, 便抛开身份,不作讲究。陆芍只以为厂督碰上了熟人, 有甚么紧要的事非要在今夜商谈,没做多想,只望了一眼便回了自己的位儿上。 不出多久,魏国公独身回来, 见着陆芍,面上不再显出迟疑的神色。他问了陆鸣和廖淮的去处, 知晓二人早早离席, 眼下只同妇人一道,更无话说,便也没了用膳的心思。 陈姨娘见状, 忙起身理着衣裳:“既如此,那便回罢。芍芍今日奔忙一日,身子也乏了, 今夜能赏脸来这席面,姨娘心里头欢喜,没有旁的好送, 便着人打了只金镯子赠你。” 说着便捧出一早备好的楠木匣子,递至陆芍手中。 陆芍推让了半晌, 拗不过姨娘的脾气,只好收下。四人一并往楼道处走, 陈姨娘这才发觉靳濯元迟迟未有回来, 便开口问魏国公道:“怎么你一人回来了?” 魏国公站在重泽楼外, 静待国公府的车马。被陈姨娘这么一提,他也才将方才的事说了出来:“走到半道,突然有人蹿出来,非要拉着他同他说会话。我瞧那人生得白净,像是个青衫书生,只是说话便说话,涨红脸做甚么。” “青衫书生?”陆芍呢喃着,心里突然冒出个廓形,她同陆淑互望了一眼,二人似乎都认准了那人的模样。 车架尚未备好,倒是府里的小厮赶来回话:“公爷,三公子没寻着。倒是听重泽楼的堂馆儿说,方才好似瞧见三公子在楼道间同人起了争执,推搡之间磕碰着脑袋,被廖大人送回府去了。” 魏国公听后,脑袋一阵阵地疼:“一日都不教人清净!这么大人了,也不知收敛脾性!照他这样玩性未泯,一瞧便不是个顾家沉稳的人,传出去,还有哪家姑娘登门说和!” 他衣袖震震,气得粗乱的眉头紧紧拧在一块儿:“同他起争执的人是谁?眼下在哪儿?” 小厮挠了挠脑袋:“是个青衣书生,来不及同他对峙,便莽撞地跑了出去。” “哦,是他。” 魏国公记得那个青衣书生,书生确实是从重泽楼跑出来的,而后才找上靳濯元。 既然是同靳濯元有关联的人,那也不好细究,他摆摆手:“知道了。” 陆芍听了这番话,心里没由得被一双手捏紧。 宋淮安先是同她三哥哥起争执,起了争执后又找上了厂督,两相摆在一块儿,不难厘清其间关联。 她暗忖着宋淮安是不是知晓了厂督的身份,知晓他并非是魏国公府的人,也知晓他并非是自己兄长。 然而这些不足令她惶惶不安,她只知道余州的文人对内廷之人恨之入骨,对玩弄权势的司礼监掌印更是痛恨至极。凭着宋淮安的本事,搅不起甚么滔天风浪,也压根奈何不了人。怕就怕那言语利刃,口舌瞧着是软的,却能说出切肤的话来。 云竹见她久久站在重泽楼外,以为是在等人,便开口提醒道:“夫人,也不知掌印甚么时候回来,要先行回府吗?” 魏国公接过云竹的话道:“在这儿等着也不是个法子,先回去吧。” 说着便要招呼福来去备回提督府的马车,陆芍制止道:“我有些积食,坐车走走停停,实在颠人,这儿离提督府不远,慢慢悠悠地往回走便是了。” 吃得撑了,坐在马车上确实不舒坦,其他人并无异议。况且这丰乐街灯火亮如白昼,热闹得很,倘或是有精力,信步逛逛,未尝不是个消遣的法子。 说完,正巧国公府的马车停靠在了重泽楼的边上,魏国公和陈姨娘一并登车,因廖淮送陆鸣回府,眼下也正在国公府上,陆淑想回去瞧瞧,也跟着一道儿回去。 陆芍同她们挥手作别,目送着车马辚辚远去,这才提着裙摆,回身迈上石阶,她并未走入重泽楼,而是站在外头,开口同招呼人的堂馆儿闲聊了几句。 聊完,才循着堂馆儿手指的方向,走过热闹的街衢,往狭长的巷弄走去。 巷弄口处还有点丰乐街的灯火余辉,愈往里走,灯火渐暗,投下一大片阴翳,顺着狭窄的石墙里望,纵深的巷子,压根瞧不清巷弄的尽头景象。 陆芍站在明暗分界的地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便抬手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在这儿等我,不必跟来。” 云竹和福来放心不下,但碍于陆芍声音坚定,听着与以往大不相同,二人垂首站立两侧,也不好多问。 鲜丽的衣裙没入黑夜当中,发出清脆悦耳的珠玉之声。 她步子惴惴,一步步地朝里走去。 巷尾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她十分确切地听出了宋淮安的声音。 宋淮安说话少见有了语调:“你知晓芍芍的祖母在世时,是将她当做嫡亲孙女疼爱的。她为芍芍操劳了一世,不过是为给她挣下一份体面的妆奁,让她嫁个可靠稳当的郎子。我知晓,论手段,我比不得你,也压根不是你的对手。只盼着你能体恤老人家,不要教她生前的期盼落空。倘或让她祖母知晓她那放在心尖儿上疼的孙女同一阉...同你呆在一处,那她在九泉之下还能瞑目吗?” 他的情绪有些复杂。 有愤怒、有惧怕、有嫉恨、亦有钦佩。 二人认识之时,靳濯元化名陆珩,抛开身份不论,宋淮安很是倾佩他的学识见地。 可偏偏身份是假的,魏国公府的三公子另有其人。在今夜碰上陆鸣之前,他压根不知道商户的户籍只是眼前之人用来欺瞒外人的虚壳,而他真正的身份是文人口中谗佞专权的东厂提督。 他听过不少辱骂靳濯元的话,那些青衣书生最是嫉恶如仇,大家吃酒吃到兴致起时,都曾大言不惭地咒骂东厂提督的下场,他也不例外。 可当靳濯元就这么切切实实地站在他面前时,他却怯懦地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怕靳濯元的。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也只有仗着他欺瞒身份这桩事升腾起来的怒火,才敢将自己心底的话宣泄出来,故而说话语调虽高,仔细分辨,却能发觉他早已漏了底气。 “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自然是有权有势,不缺甚么,可你有没有替她做过打算,如有大厦将倾的那日,她做甚么要平白无故跟着你遭受着谩骂和屈辱,同你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赔上了一生,甚至将来不能体会儿女承欢膝下的欢愉...” 宋淮安有些庆幸自己此刻置身在黑暗的巷子,不至被靳濯元瞧见自己脸红气浮的模样,从而被人看轻。这样他还能逞着本事,站出来替陆芍说话。 “我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将她照顾妥当。我也没料到她在国公府的日子并不好过,魏国公为了自保,将她送去冲喜...” 靳濯元从始至终都没说话,他只是倚着墙面,静待宋淮安将话说完。 等他宣泄完,靳濯元才缓缓开口:“你所言不虚。我能给她的少之又少,有些常人所能拥有的,我甚至连给都给不了。” 宋淮安愣了一下,他没料到靳濯元一一认了下来,好似将要燃尽的炭火,只有袅袅青烟,没了灼人的火星。 “那你就不应该将她拘在身侧...当时借着冲喜的名头,如今你早已康全,若是念在她待你半分好,就该放她回国公府,另觅良人。以国公府的门第,再差,总是能找到一个齐全之人...” 那后半句话声音很轻,他从来不是抓着旁人痛处不放的人,却不知为何在今夜,频频出口伤人。 靳濯元耐着性子听他说话,半晌没说话,瞧着倒是仔细思忖了宋淮安的话。 宋淮安以为自己的那番话起了效用,正欲乘胜追击,便听靳濯元笑着问他:“可这同你有甚么关系?” “啊?” 那声笑,打碎了他强逞的姿态。 “我说,你同她是甚么关系?又是以甚么身份说得这些话。” 靳濯元突然直起身子,坦然地对上宋淮安的眼:“她唤你一声淮安哥哥,你便当真摆起兄长的款儿了?” “陆鸣在我面前都不敢这么说三道四,你又何必做这惹人嫌的事,在我面前指点江山?” 宋淮安被他接连不断地追问闹得窘迫,他怔忡着,确实也寻不出任何名目。 饶是如此,他也不愿在一阉人面前落得下乘,直言不讳自己对陆芍的喜欢,愣是将那几分喜欢,说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 陆芍站在不远处,实在听不下去,疏离的声音在巷子里头传送开来,她一面向前走,一面同宋淮安说道:“我先去感念你帮衬过祖母的后事,也顾念你我二人幼时的情谊,一直同你以兄妹相称。只是我于你无意,不论我眼下是否嫁入提督府冲喜,我也从来没有对你起过任何心思。你不必为着我出头,将他从我身边推离。” 她压着气性,尽量说得委婉。 宋淮安听到她干净的声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遮羞的布帛被人掀开,露出了遭人厌烦的面目。 “可他只是个阉人啊...你同他呆在一处,将来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我同他说得这些话,并不是想要戳他的痛处,只是盼着你瞧清眼下的路...” 他话未说完,就被陆芍急切切地打断:“你这是为着我好吗?” 他确实是喜欢自己,却不见得有多喜欢。 她太了解宋淮安了。 宋淮安年轻气盛,同那些塾生一样,自恃清高孤傲。陡然发现自己日夜唾骂之人就站在面前,却不敢像往日那样,将心底的嫉恨一吐为快。平日嚣张的气焰却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彻底,那些引以为傲的自负被打得稀碎。 不敢说,不敢骂,那拿什么来释怀心底的怯懦。便只能仗着帮陆芍说话的借口,抒发心里的不快。 这样便也算是指着鼻子骂过了。 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啊! 然而她并未说出这些中伤人的话,她只是站在靳濯元的身前,极力克制着自己稍有发抖的声音,认真地同宋淮安说道。 “兴许你并不知道,当我决定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便从未想过退缩。恶言詈辞也可以冲着我来,我不怕的。”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这是我爱的人,即便支离破碎,也不改他本生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番外(七) 宋淮安没料到陆芍会说这样的话, 在他眼里,陆芍不过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姑娘,平日里性子活俏, 时不时地躲在他身后惹事。 今日却毅然坚定地站在靳濯元面前,瞧着也能独当一面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坚定的模样,突然觉得同陆芍坦然的样子想比,他今日所言种种,反倒成了穷追猛打、落井下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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