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往哪个方向走?” 仰曼莎指向西南方。 危怀风二话不说,一抽马鞭朝那个方向奔去,仰曼莎“驾”一声跟上,看见危怀风神色较先前颇为严肃,不由想起什么。 “男人是云桑的未婚夫,那个女人是谁?”仰曼莎问道。 “妹妹。” “谁的妹妹?” 危怀风抿着唇,静默一息后,再次笑起来:“你看像谁的妹妹?” “未婚夫吧。”仰曼莎由衷道,“你这么黑,应该不会有那样白的妹妹。” 危怀风啼笑皆非。 仰曼莎补充:“不过,我就喜欢黑的!” 危怀风侧目看过来,撞入一双笑意坦荡的凤眼里。 ※ 天桑与夫人刚走入主峰鼓楼里坐下,正说着危怀风果然不及自己,稍后不知该怎么表现才能不让他丢了颜面,一名侍从忽然从鼓楼外匆匆赶来,禀告说,有人前来传信,说是王女殿下在月亮山里遇刺了。 “殿下遇刺?!” 天桑脸色大变,站起来:“何人传来的消息?” “徐公子兄妹,他二人骑马来的,就在半山腰,应该快上来了。” “那王女殿下呢?刺客又在何处?!” “在禁地前!” 天桑及其夫人俱是一震。 不多时,徐正则、岑雪二人赶到鼓楼里,天桑已根据侍从传来的信息派出一支精锐的护卫骑上马前去禁地外支援,见徐正则、岑雪安然无恙,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不是在爬山么,怎么全跑到禁地那儿去了?”天桑夫人心热,上来便抓住岑雪的手,左右检查,看人是否周全。 岑雪扯谎:“我与怀风哥哥走到一半便迷了路,因为先前在瘴林里走失过,我不敢妄动,执意要离开,他拗不过我,召唤来坐骑,谁知还是走错路了。” “那徐公子又是怎么跑到那儿去的?”天桑夫人接着追问,“云桑呢?” 徐正则好整以暇,把先前回复危怀风的那一番话原封不动地搬来,也不管顾不顾及天桑夫妇的颜面。天桑夫妇听完,果然一阵局促,天桑开口道:“云桑有些任性,但并无坏心,估计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你,你莫往心里去!” 天桑护短,对云桑的溺爱更是无以复加,徐正则已然习惯,点一点头,不说什么。 想是这反应略有些冷淡,又或是发生了王女遇刺一事,天桑不再似原先热络,皱着眉道:“禁地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女殿下怎么会在那里遇见刺客?” “事发突然,具体情形我们也不知晓。危兄已留在那儿与王女一起应敌,想来应无大碍,等他们回来后,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危怀风是昔日铁甲军主帅危廷的儿子,功夫如何,不需赘述,天桑听完以后,诺诺点头,嘴唇却绷着,整个人并没有放松多少。 “再派一些人,去找一找云桑!”天桑转头吩咐侍从。 “是!” 那人应声而去,岑雪看着天桑,不再多说什么,移开视线。 毕竟是酷暑时节,正午以后,日头愈发毒辣,众人等在主峰鼓楼里,虽然有山风拂面,送来凉意,心里却始终是火烧火燎的。 约莫一炷香后,绿蓊蓊的山坡下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天桑率先掉头望去,见从树影里奔来的果然是危怀风与王女,神色越发复杂。 众人跟着走出鼓楼,在峰顶的一团树荫里与危怀风、仰曼莎会合,天桑主动开口,仰曼莎看向他,目光锐亮逼人,似笑非笑:“天桑,好巧!” 天桑听见这声“好巧”,尴尬神色一闪而没,解释着:“今日我邀表弟来登山,不想竟会碰上殿下遇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仰曼莎漫声,“我刚从关城回来,想着先回行宫里休息一下,半路上突然杀出来一群蒙面人。哼,这帮狗贼,从离开关城起便一直追着我咬,也不知是怎么混进王都里来的!” 仰曼莎意有所指,夜郎王都的出入由禁卫司管辖,负责这一块的正是国相刚提拔上来的一名武将。天桑急忙赔罪:“禁卫司疏忽职守,该当重罚,万幸殿下吉人天相,有惊无险!听说殿下这一趟去关城,威慑了想要动兵的南越狗贼,看来是那帮人心怀不忿,意图对殿下不轨!天桑今日便回府禀告父亲,让父亲派人彻查!” 仰曼莎唇角勾起一点淡笑:“不必了,国相这两日还在王宫里帮姑姑处理政务,你回府也见不着。不说了,我饿了,好香啊,你在鼓楼里备了酒菜?” 天桑说是,顺势延请仰曼莎入席用膳,仰曼莎竟不推辞,背着手阔步走入鼓楼里。 天桑夫人眼尖,看见她左臂上的伤口,忧心忡忡地跟过来,说是要帮她包扎。仰曼莎摆摆手,说是一些皮外伤,无大碍。天桑夫人看着却揪心,叫侍从拿来事先为爬山准备的药箱,执意给她把手臂包扎上。 岑雪的目光从仰曼莎身上收回来,看向一旁的危怀风,见他身上也有血迹,却不知是不是他的,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关切道:“没事吧?” 危怀风早便在看她了,等半天才等来这一句关怀,偏不回答,伸手在她粉扑扑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仰曼莎坐在筵席前,抬着胳膊让天桑夫人包扎,展眼往外看时,正巧看见这一幕,凤眸微眯。 “你别闹……”当众被捏脸,岑雪尴尬不已,捂着脸颊左右环顾。 危怀风却是一脸无所谓:“有事还能在这儿听你训话?” “谁训你了?”岑雪无辜。 危怀风笑起来,弯腰杵在她面前:“你可以训的,我不恼你。” “莫名其妙。”岑雪本来只是想关心一下他是否有受伤,莫名又听了一耳朵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像是被撩拨,捂着脸走开。 危怀风极自然地跟上。 众人入席,天桑把主位让给了仰曼莎,便打算让危怀风陪自己并肩坐,谁知那厮这回竟一屁股坐在了岑雪身旁,不仅离自己远,离主座的仰曼莎更远。 “表弟……”天桑开口,琢磨着把危怀风喊过来,后者打手势婉拒,指着岑雪坏笑:“生我气了,我哄一哄。” 天桑一讪,茫然中,被夫人使了个眼色,忙笑着应下,又招呼一旁的徐正则入席。 仰曼莎旁观着这一切,低头笑一笑,想是真饿了,不等天桑说什么场面话,拾起双箸便开始大快朵颐。 另一头,危怀风安静地给岑雪夹菜,没夹辛辣的,都是捡她最近爱吃的小菜夹。 岑雪原本是有些恼他的,这股气恼来得莫名,似是恼他刚才当众捏她脸颊,又似恼他先前毫不犹豫地去救仰曼莎。 想到仰曼莎,心里那根刺又动了动,岑雪没忘记,前些天的夜里,危怀风还在月色下对着仰曼莎送他的那一根头绳走神。 他喜欢她? 岑雪想不明白,本能觉着不太像,可如果不是喜欢,他为什么要对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头绳走神,又在重逢后义无反顾地前去相救? 念及此,岑雪喉咙里又梗了梗,不太有胃口,偏危怀风的菜一片接一片地夹过来,垒砖墙似的越垒越高。岑雪躲不开,无奈说道:“我没生你气,你别哄了。” 危怀风闷笑一声:“不喜欢我哄?” “用不着……” “嘁。”危怀风放下木箸,语气极轻,“惯得你。” 二人窃窃私语的当口,仰曼莎那边已吃完一碗饭,果腹以后,她用膳的速度慢下来,开始与天桑闲聊,语气里带着几分聊家常的意味。 “听说你的表弟是从大邺来的,父亲是昔日大名鼎鼎的镇西将军?” “是。” “国相可见过了?” “还没有,表弟昨日刚进城。殿下也知道,父亲这两日政务缠身,一直没能回家,我打算请表弟他们先在别庄里住上两日,等父亲忙完以后,再安排家人聚一聚。” 仰曼莎微笑,用目光示意另一头坐着的英俊男人:“今日若非是他,我估计就丧命于那帮狗贼手里了。” 天桑赔着笑:“能援救殿下,是表弟的福气。” “我先前在边境县城里见过他一次。” “啊,那真是有缘分。” “他成亲了吗?” “还没有……” “他旁边那女人是谁?” “哦,那是他朋友的妹妹。” “只是朋友的妹妹?” “是……” 仰曼莎笑着,点到为止。 因是便饭,又加上遇刺的事,众人没什么心思宴饮,一餐饭吃得很快。结束时,正巧前去禁地查探的那些侍卫回来了,说是小小姐已回别庄,又指着马背上绑着的那几个黑衣人的尸首,请示天桑该把人送往何处。 “当然是送到我那儿。” 仰曼莎不等天桑开口,从鼓楼里走出来发令。 天桑微怔:“殿下打算自己查案吗?” 按照夜郎律法,凡是在王都里犯事的人员都必须押送天刑司大狱里审讯,何况这些狗贼刺杀的还是王女。 “怎么,我查不得?”仰曼莎扬眉。 “当然不是,只是这些人都死了,又能查出什么来?别是平白耗费了殿下的精力。” “不会,死人才好查呢。”仰曼莎往前一步,余光掠过天桑的脸,笑笑的,“毕竟不会说谎。” 天桑吃瘪,绷着脸应了一声“是”,吩咐侍从按照仰曼莎所说的做。 “时辰不早了,一起下山吧。” 仰曼莎走在前面,牵了那匹枣红色的骏马,招呼众人。她既已发话,天桑自然只能应承,叫侍从准备车马,护送危怀风一行往山下的别庄走。 岑雪与来时一样,仍是坐在马车里,徐正则因云桑不在,便与她同乘一车,二人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能听见外面几人的谈话声。 天桑依然是话最多的那个人,不过大多时候是在赔笑,附和着仰曼莎说些场面话。仰曼莎并不怎么领情,笑两声便怼一句,待把天桑彻底怼没声儿后,便开始找危怀风搭话。 徐正则忽然问:“他们认识?” 岑雪“嗯”一声,声音有点发闷:“先前在边关县城里见过一次。” 徐正则便不再说什么,岑雪留心听着外面的对话,心情与马车一样,不住颠簸起伏。 ※ 月亮山主峰危峻,乃是整座山麓风光最美的所在,建在其中的别庄仅有一处,便是属于王室的行宫。 及至半山腰,车队拐入幽僻林径,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便见一座气派恢弘的庄园掩映于苍茫树影里,墙外戍守着禁卫,使那巍峨的府邸更添一分不可亵渎的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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