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瑜听着不对劲儿,没问,从怀里掏出个红木小盒,移过去:“小天仙,给你打的头花儿。” “一对儿啊?”司绒抚着盒子,笑。 “一对儿!那能送一朵吗。”高瑜饮尽茶,站起身挥挥手就要走了。 司绒问:“上哪儿去?不跑马了?” 高瑜瞧着天色:“军中有事儿!” 司绒揣着小盒子:“别怪我没提醒你,私扣丹青国手,一旦事发,皇后都得收拾你。” 高瑜理直气壮,提着刀翻出栏杆,倚靠在柱子旁,朝司绒眨个眼:“谁私扣纪五?没私扣!破云军就这规矩,他窥得了破云军行军布防之道,我更换布防这几日关他一关怎么了,防军情泄露嘛。”
第80章 终章·阿悍尔公主 年末下了几场大雪, 厚雪轧实了,里头藏的都是几场风云的余波。 这个年过得简单。 一来,年前两场战事打完,北昭安定了这么些年, 算风雨里飘摇过一回, 不算动根基, 却也损元气,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将们还未归京,京里这些贵胄官宦们便不敢大张旗鼓地顶风玩乐。 二来,谁都怕再招惹个“殿上虎”, 捏着笔杆子能将人从金玉阶掀下草石路, 那裴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正旦过后,逐渐放晴, 前线将领踏雪归京,京里紧巴巴的风向才骤然舒缓。 紧跟着便是一连串的封赏述功, 钟磐楼连设三日大宴,风敲得环殿的钟磬摇晃,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大宴后京里酒楼私席不绝, 众人慢慢嗅出味儿,这是上头睁只眼闭只眼开始松弦的意思。 京里的年味儿自此才开始弥漫在大街小巷。 春信未至,东风先摇。 风里送来了阿悍尔的遥铃, 悬在马车四角, 藏珠穗里一张温婉的脸庞若隐若现,阿兰娜佩着青兰色额饰, 胸前已经不挂饰了, 对阿悍尔姑娘来说, 这是定了亲的意思。 她听着北昭街巷里跑来飞去的热闹劲儿,看着满街帆幌和连成波浪形的屋瓦,嗅着深巷酒香,说:“北昭真热闹啊。” 九彤旗也热闹,但那是尤带野性的外放的热闹,北昭是奔忙的浮华的热闹。 句桑策马跟在车帘旁,侧首说:“挤了些,还是个四方城墙围起来的地域,跑起来有疆界。” 阿兰娜笑起来像春雨点水,又柔又灵,缓声说:“这就是你哄北昭太子,说阿悍尔公主不外嫁的因由吧?” 哪怕是青梅竹马一道儿大,句桑也总是抵挡不了阿兰娜的声音,他忍不住靠得更近些,说:“阿悍尔公主,做什么都得痛快。她待在北昭痛快,成,待在阿悍尔痛快,也成。做哥哥的,管不到她怎么活,只能给她辟一条无忧的后路。” 操心这许多,还不是因为一个哥哥得顶两个用,另一个净扯后腿。 两人相视一笑间,遥铃里掺进了马蹄声,阿兰娜看着长街尽头飞驰而来的红影,眼睛刹那亮起来了,把手伸出去,遥遥地朝那道人影挥动。 * 这日正逢元宵,宫宴过后,镜园里再设私宴。 私宴就设在镜湖旁,挨着几株白梅,风来时身上便落满冷梅香。 一群人在宫宴上通通留着肚子,一到镜园,入席便启了七八坛子阿悍尔带来的烈酒。 “高将军怎的没来?我还没向她讨教谁的双刀更快呢。”木恒往安央和稚山中间硬凑进去,一手搭一边肩膀问。 稚山木着脸,把那只猴手拍掉了。 倒是安央静了一会儿,转头在木恒耳边说了一句话。 木恒的神情瞬间变了,手忙脚乱地捂紧自己的衣襟,说话都结巴:“真,真的么?真瞧不出来,我平日里看高将军还挺,挺文秀呢。” 易星觉得这人在学他讲话,从后头照着屁股踹了木恒一脚,让木恒险些栽倒,不远处的小皇子看见了,咯咯地笑,大声地喊:“哥哥们来买我的馄饨!” 木恒“嘿”一声,利索地站起来,转身就要给易星一拳,拳头在半空被一只手截下来,是陈译。 陈译今日才回,报事时被司绒留下赴宴。他在曼宁港带着一百多条敌方巡船出了外海,伪装成敌军把那两座作后备营的岛屿烧了个透,如今已经从绥云军调出来,封暄有意把他放到哈赤建城,毕竟是个在阿悍尔、北昭都能吃得开的人。 易星挨着陈译的胳膊,撺掇他跟阿悍尔的小子们摔跤,梅树下嚷成一团,积雪扑簌簌地落。 姑娘们都没喝多,凑在湖边的小案上说话。 司绒被梅树下的动静吸引了一瞬的目光,刚堆起来的小雪团就被塔音一指头戳塌了,阿兰娜笑得倒在司绒肩头。 封暄和句桑难得不谈正事,大半时间都在口诛阿勒。 句桑说阿勒给他惹了一箩筐麻烦,封暄说阿勒借北昭巡检司清理铁扇群岛,算盘打得他在京城都能听丽嘉见响。 两人眼光一碰,千里之外便有人耳朵痒。 海上月圆,连绵不断的潮音里,坏胚咬着兔子耳朵,正兴风作浪。 * 翌日天不亮。 浴池里漫出白蒙蒙的水汽,院里白梅开得也好,一枝横斜,探入窗扉,窥了一夜春戏,也落得个以身饲戏的下场,尖梢几朵开得尤盛的全被揪了个光。 锦被里揉着满床花。 司绒挽着袖摆,嗅手臂上的梅花香,嗅来嗅去,才察觉那梅花香是从衣襟钻出来的,不禁多闻几遍。 隔着屏风的几个动作,在模糊光影里,就已经把浮在空气中的旖旎烧出了形。 封暄沐浴完出来,一边佩腰带,一边站在床沿做一个目不转睛的旁观者,看人也看花,他望着屏风上横出一截的光杆梅枝摇摇晃晃,疑心那里又被催出了新瓣,情绪随着生长的痕迹挠得心口痒。 司绒不知道他在外头,便慢吞吞地更衣,嘴里念念有词的是通关文牒的十八种压花模样,等她穿了衣裳,把头发拨到身前拿手指头绕了两圈,歪头走出屏风时,一额头栽到了宽阔的胸膛口。 “嘶……”司绒摁着额前的昆图银叶,一指头戳在他腰间,“哪里来的俏公子?休要出声露面,我相公还在帐中酣眠。” 封暄俯身,往她的衣襟口偷了一抹香,妥帖地藏在心口,说:“公子带你去观日。” 夜里落了雪,司绒踩着石阶老打滑,封暄干脆把提灯往她手里一塞,背着她往峰顶走。 司绒歪着脑袋,把侧脸垫在封暄肩头,催着他快点儿。 走不到一半,司绒的下巴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封暄一度被伞面罩得看不清路,说:“你这是要遮我浮云万重目。” 司绒懒懒地在他耳下舔了舔:“还要乱你铿锵千寻耳。” 折过三道弯,两人上了峰顶,这儿有座观日台,白玉石底,飞檐斜出云边,气势磅礴,瞧着…… “怎么瞧着像新砌的?”司绒跳下地。 “旧时是座茅草亭,别说观日,风刮起来,连你带茅草都能往山下掀。”封暄牵她上高台。 这座高台修了有三个月,封暄亲自盯的进度,满意了才带她上来观日。太子殿下是个实干派,在朝务上如此,对待司绒更是如此。 天边隐隐浮出鱼肚白。 高台里点着火盆,四下掌灯,朝东的一面开了扇窄门,薄薄天色从窄门里溜进来。 外边儿栏杆冻手,底下还悬着剔透的冰凌,司绒在等日出时,戳着那排冰凌玩儿,冰凌丁零当啷地砸到高台下,溅起的都是经冬的碎光。 给司绒埋惊喜时,这一幕他在脑中已经过了数遍,但司绒简简单单往栏杆边一站,便胜过了他过往所有想象。 封暄靠在门边,就着暖光看司绒:“同你说过,京城看得到日出。” “什么时候……”司绒想起来了,中秋那日两人彻夜策马北行,到了一片荒芜原野上,封暄那会儿怕是以为她要直接骑回阿悍尔,说出这句话时又酸又涩。 那日他们没有看成日出,封暄回来便着人修了这座高台,想要与她日日在京城观日。 司绒想到许多,唇边逸着笑,勾勾封暄的腰带,把他带向门边,暖光游荡在身后,幽昧的天色渐渐亮起来。 山风寒冽,天高地迥。 地平线上徐徐探出一轮日,金色光潮贴地而来,刹那间就卷上天穹,铺得满天满地都是金乌羽翼。 “司绒,司绒生在哪儿?”封暄从后抱住她,下颌抵着她肩头銥嬅,梅香混着体香,从她衣襟口游入他鼻腔中,他觉得这滋味儿绝无仅有。 司绒转过身,背靠栏杆,逆着光,手指头点在他肩头,一字一句地说:“在这儿,司绒是野蛮生长的花朵,我要从这里开出来,与你迎巨浪,沐飞霜,饮风雪,逐日生,你守护我,我的根系将缠满你的骨头,使你更加强韧。” 太子殿下听到了他差点儿弄丢的话。 他凝视着司绒,俯首靠近那圈晕了金边的耳廓,说了句:“成亲吧司绒。” 他说的是成亲吧。 不是嫁予我,也不是我娶你,来日共赴皇权之巅时,你仍旧是那手握凤印的阿悍尔公主。 作我的伴侣,后位是你的,中宫是你的。 作我的伙伴,谈来年的粮食生意,谈银锭铜钱的铸印。 作我的对手,白日里切磋正事,夜里较量私情。 “抱我。” 封暄抱她坐在栏杆上,两人鼻息交错时,司绒咬着他说:“成亲吧封暄。” 封暄突然一滞,下一刻便卷走了她的舌,想要把这句话,连同这个人都吞入腹中。 司绒气息断续,在橘色晨光里点着他的喉结,而后倾身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封暄在这句话后,罕见地愣了半晌,他掩饰性地搓了搓发烫的耳朵,想说话,发觉此刻没有言辞能融进他们的气氛中。 耳朵需要睡一觉,嘴唇需要歇歇神,话语返流回胸膛,酿成某种更加激烈的情绪,封暄觉得他完了,这辈子都要被阿悍尔公主吃死了。 最后两人抵着额头一道儿笑起来,眼神缠连在一起,丝滑得连光也找不到缝隙。 封暄擅长找到时光间隙里散落的细节,以填充自己稍显贫瘠的情感。 如果说司绒是行走的一簇光,她每经停一处,就落下些许光芒,他跟在身后,把这些光芒捡拾起来,这些光芒在他掌心里揉成星子,而他的情感最初就像阒无一物的夜空。 他把一颗颗星子粘上去。 顿时就热闹起来了。 这热闹经冬不歇,遇春化雨,迎夏雷鸣,秋来结果,生生不息。 ·正文结束,感谢陪伴。 作者有话说: 改了好几版结尾,特别不会道别,因为他们的故事还在书里继续,阿悍尔的天依旧很蓝,北昭深巷里的酒超香,各位仍然可以时不时回来看看太子和公主,他们一直在这儿。 谢谢大家将近三个月的陪伴,接下来更新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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