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嘲讽道:“当年清玉宗长老打着诛邪旗号,屠戮玄水阁二十多位修士,可曾想过自家大门也有被邪修踩踏的那一天?” “那徐十七如今何在?” “大概是死在鬼城了,又或者……”他二人彼此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对笑道,“又或者,也成了鬼城一员。”
第53章 地蛊循环 娑婆幻境内的时间与境外不同, 不同的小幻境里时间也各有异,徐薇的轮回里,时间已到了宁志四十年。 手上传来密如针扎的痛, 她动了动手骨, 等痛感过去, 将帽子掀戴上,走上阵法大道。 云京如今已叫鬼城,也是“极昼城”,上清阵的阵中位置对应的是天书院檀三山中间,大阵通连九州地上地下,地气蔓延成雾,包裹了整个云京。 所谓地气,即《清玉宗》原书中所说的“地蛊”,百姓口中的邪气。最先出现于南康——南康地动, 震裂处出现一缕地蛊, 被侯礼谢带回中州, 藏匿于檀三山藏书院。 地蛊以食人血气为生, 扎根则生无穷,映射充盈人的欲念。 有一种说法是:地下的邪气本源于修士,修士修行是逆天, 出生即带有罪孽,这罪孽伴其一生,修为越高深罪孽越庞大, 人死后亡灵流入往生河, 罪孽随洗刷其罪孽的往生河水流入地下, 日积月累成就了邪气。 这说法毫无疑问也是由漱孽寺最先开始传出来,恰好符合《灵佛因果》与《濒世论》所宣扬的因果罪孽与灵气复苏, 但想必云京城中的邪修心里都门清,到底为何为恶,大多是人欲作祟罢了。 地气能作修行,即便沾恶又如何,九州之灵气已凋敝,人人有罪,众生平等。 “啪”的一声鞭响炸在道旁,道上人人四顾,纷纷停下,抱臂看热闹。 李绵驻足,站在稍远的阁檐下。 大概五十步远处,有一修士,穿着黑紫的长袍,右手拿鞭,左手牵着……一个人。 被牵着的是名少年,模样十分清秀,身披一件宽松的月白色软衣,腰间松松系着腰带,胸前大片肌肤裸露在外,上头痕迹厚重,除了鞭痕外似乎还有烫伤。被甩了一鞭子,他只无精打采地垂着头,赤脚跪下,口中高高低低地喊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字眼。 若说是私人癖好也就罢了,拉着房中相公在大街上脱衣受鞭,匪夷所思。但以四下围观群众的反应来看,这场面在鬼城中应当并不少,丝毫不新鲜。 李绵靠廊,又看着那修士拿鞭抽人,抽得少年衣衫破落,从肩头滑下去,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血斑斑地沾到白衣服上才作罢。 她有点犯恶心。 身前有人扬声调侃:“方修士这是在学郁琮仙尊呢?可是郁琮仙尊的房中宠都养在殿里,且十分懂事,痛也不吱声,您这位小相公,嗓音未免太大了点。” 被鞭子抽得满身伤疤的少年之前连滴泪都没掉,听完这句话脸色大变,一把抱住笞他修士的大腿,眼泪簌簌落下,满口“哥哥”:“哥哥,我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吧!” 方才说话那人又笑着道:“仙尊的房中宠一夜一扔,您这位,年纪似乎大了点。” 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要这也算年纪大,那位脸上胡子都快赶上扫帚身的方修士岂不是早该入土为安。 李绵抬眼,说话人的背影挺拔,又着青衣,风流倜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不远处的方修士已掏出匕首欲给少年拔舌,哭声和惨叫声不断传来,青衣男子抚掌大笑道:“方修士到底是心善,小相公和紫薇尊者三分相像,难怪您舍不得。” 李绵:“……” 她面无表情地出声:“他和紫薇尊者除了同为男子,还有哪儿像?” 一众看戏修士闻声纷纷回头,方修士手里的匕首停下,青衣男也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遭,缓缓勾唇道:“姑娘遮头蒙面,是头一回来云京?” 跪地的少年嗓子已喊哑了,爬在地上,抽抽噎噎。 李绵垂眸,不去看他:“紫薇尊者已二百多岁,想必胡子拉碴头发花白,连路都走不稳,该当他祖宗了。” 遮掩的话,谁都会说,但在鬼城,遮掩无用。 阵道对岸传来一声夸张尖锐的呐喊,好似锣鼓喧天:“新人进城了!” 视野内的修士忽然像看见兔子的狼群,一个个扭头看过来。李绵蹙眉,又见跪地受鞭的少年也缓慢抬起头,与众人视线方向一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诡异幽深。 鬼城不欢迎外人? 不,是太欢迎外人了。 抵达鬼城第一天,达成新成就:邪修追我五里地。 * 黑夜红阁,阵光叠明,鬼城街头乱作一团。 稍安静的一家酒馆里,二楼几人靠窗摇扇,望着楼下纷乱,口中啧啧议论:“快大半年没来新人了,真热闹。” “方修士到底是心慈手软,那样的货色,竟只拔舌头。” “老方以前是天书院的人嘛,心软些,难免的。” “哈哈哈,天书院教出他这死心眼,当真是烧了高香了。他要不是恨毒了清玉,怎么会养个和徐十七相貌相仿的小相公。” 说起小相公,茶馆里一片荤笑。 有人拍着桌子道,曾在瑶光殿里见过紫薇尊者一眼,确实惊为天人,难怪鸿野战前有“见薇破道”一说。 同桌问他:“方修士的小相公与徐十七真相像?” 他先是支吾,随后将杯酒一饮而尽,挤眉弄眼:“桃花眼,粉玉腮,可不是一模一样吗?” 四下哄堂大笑。 角落里,李绵勾指,感受到十里外的灵傀已被逼入死胡同,五指一握,收回灵力。 十里外的邻阁巷中,诸多邪正修围堵在巷口,忽见前方传来一道刺目光芒,一眨眼,胆颤女修变成了一件细竹挑着的大黑斗篷,稻草人似地枝棱在墙角。 —— 心魔藏在脑海里,不怀好意地撺掇道:“你不杀了这些侮辱他的人吗?” 李绵默声:“我打得过吗?” 这话是在问她自己。 最了解她的依旧是心魔:“区区元婴而已。” 心魔又说:“你连紫薇尊者都能杀,还怕这些邪修?” 李绵:“请滚。” 心魔提醒下,她的手又开始痛痒,每次想起扎入徐薇胸膛的那一剑,她都会觉得两手泡进了滚烫的血水里,遭烈火烹煮,不得逃脱。 这些人的确该死,但他说过,身后虚名,不足为道。 身痛可忍,心痛难熬。她把黑衣袖口放下,遮住颤抖的两掌,看不见手心疤痕,这才觉得缓了些。 娑婆幻境,一切都是假象,不可沉溺其中,不可迷失自我。 瑶光殿,是昔日第一仙门云京的主殿,郁琮仙尊堕邪后,瑶光殿成了生死殿。 淮水的修士提起过,如今的郁琮仙尊嗜杀成性,在瑶光殿中养了许多修为低微的男女炉鼎。每夜召幸,后半夜殿中总会传来鞭声,翌日清晨便有尸体被抬出来,扔入上清阵以促地气。自仙尊堕邪算起,光死在殿中的修士已过千数,要论九州最大魔头,非他莫属。 心魔冒头:“徐薇会不会也死在他手下了?” 李绵:“你若再说一句,我不介意一把火和你同归于尽。” 流焰已融入她的元神,想自灼自尽是不可能的,逆行只会徒增痛楚,但心魔怕疼,用来唬它十分管用,它幽幽说了一句“你在害怕,你骗不了自己”,彻底隐遁了。 从她的幻境碎裂开始,心魔就已经很少说话,直到来到云京,触碰到地蛊—— 原著里地蛊会将人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她猜测,从侯礼谢邀她藏书院论道时,心魔就已经发芽,进入娑婆幻境后亲眼目睹合庄百尸,心中恨意难挡,心魔才得以扎根。 那些地气不能再碰,否则心魔无限膨胀,迟早会把她心智全吞了。 眼下已能确定的是: 一,这是徐薇的轮回幻境,时间是宁志四十年,郁琮仙尊已堕邪。 二,徐薇就在鬼城,甚至,是瑶光殿中。 娑婆幻境由他催生,他一定知道破解办法,当务之急就是要去找到徐薇。 但…… 李绵看向窗外,大阵交映,悬天楼阁,灯火明灭,往上是黑夜繁星,往下是滚滚邪欲和死气。 高耸的城墙像牢笼一样圈养着这座城池,邪修在此狂欢,城中无尽糜烂。 她还没看见所谓的“修士相食”的场面,也不知道地蛊何时才会将这些邪修彻底炼化作只知欲望的邪物,却已隐隐感到,那日子已逐渐逼近。 等到那天来临,或许,所有人要一同埋葬在此。 邪修的死李绵丝毫不关心,她在意的是,邪修死后。 原著里,她的记忆里,邪修死后亡灵流入往生河,洗涤“罪业”,受轮回花点化,轮回入人世。但九州已被邪气染遍,出生为凡人兴许还会勉强有短暂的寿数,若出生有灵府,年纪尚幼就会被邪气污染,即便不作恶,灵府也会被其他邪修剖去炼化,或作炉鼎。 这是天道的规则,当她是个读者时,觉得情节过于扁平,人之生死绝不会仅限于因果轮回这样的逻辑。而当她成为书中人,再面对天道则毛骨悚然:在修仙的世界里,人是其次,“循环”才是主宰。 阁楼外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躁动,有极大的哭声传来,阁中修士有所警觉,各自收声,起身遥望楼下。 先前大喊新人进城的那道声音再度叫喊:“鬼判官回来了!” 站在窗边稍高处,李绵总算看清了那发声的玩意儿是什么:一只长着人头的石身人首锣。
第54章 血小方阵 书里曾着重描绘过人首锣的模样:硕大的人脑, 按插在石像上,脖子悬挂有一面石锣,以力震锣, 锣声会从人首竖裂的口中喊出。人脑可以调换, 换做姑娘, 就能发出柔情密语声,换做小孩,则是尖锐啼哭。 人首锣原先是偏远南地的一种刑法,传入南康被邪修利用,后又随邪修流入九州各地。但其除了嗓门大、能吓人,没多少用处,只有鬼城这样极尽所恶的地方才会每十里设一座,用来吵闹取乐。 “鬼判官回来了!鬼判官回来了!” 人首锣嗞哇乱叫,吵得人心烦, 李绵想起曾鬼肆中见过的鬼婆, 也是这般爱叫唤。但鬼婆叫是本能, 人首锣的叫声乃修士有意控制。从喊词来看, 这位鬼判官来头不小。并且,鬼城中并非一团混乱,而是依旧存在着高低阶级之分。 阵道上忽然浮现一团黑雾, 须臾,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出现在雾里,雾散后他抬起手, 五指缠线, 与腕上悬挂的铃铛扯系, 铃铛发出一连串清脆撞声,人首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掀起眼帘, 懒懒朝四周转了一圈,又抬眼看向上方阁楼,眼神与李绵对视时停了一下,眉头一挑,似乎看见了某些极有意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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