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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寻问尘镜，得先找到藏阁。宣融说，藏阁位于瑶光殿东侧，瑶光殿道杂长，找起来很麻烦。行至东十三阁，阿俏行诀，隐去气息，鬼影一样悄然沉入各阁，挨个搜寻问尘的痕迹。 既是神器，自然收纳在隐蔽位置，她已做好了把地皮掀遍，花上一整天的准备。 靠南三阁，风格奇异，梁舫的彩绘看起来似乎传自南康，诸多异兽攀腾。阁内物件很少，像是被搜刮过。靠北三阁则是常见的北方制式，飞檐浮雕，阁内藏书满目。 一般来说，藏书藏经都是各个宗门的紧要禁地，外人不可轻易涉足。因此一入内阁，阿俏先闪到门后谨慎地躲藏好，但等许久没听见动静，也没出现半个人影，才从门后踏出，环视藏书阁四下。 三座六层高阁，藏书浩如烟海，上方挂悬着一座镂纹巨鼎，有光芒从镂空出泄出，向四面八方射出，落到阁壁书龛上，形成十处聚光点，对应的是九州和黑水的十方地志。 这鼎和藏书似乎有联系。 她用灵力挪了中州的地志的位置，中央悬鼎震了一下，缓缓旋转，泄出的光线落点随之缓慢异动，重新聚焦到地志的新位置上。 鼎中有东西。 阿俏甩手，脚踩壁龛，上升连跃六跳，随后拧腰，一把抓住悬挂巨鼎的锁链，稳稳落脚。 垂落的一片衣角遮住了鼎侧的一道镂口，她将衣袂撩开，感到涌动的灵气从镂空处泄涌，顺着光线下行。 那灵气十分纯粹，不含杂质，像是清澈泉水。 鬼城遭地气污染，灵气早已干涸，要是鼎内的东西和天书院的流焰一样，是为了镇护藏书，一打开，想必万千藏书顷刻间就会化为虚无。 阿俏想了想，松开手，轻手轻脚地落回地面，拍拍衣袖，抬头看向阁壁的藏书。 《九州奇闻》和《奇术集》这种带有浓重民间色彩的话本不会出现在正经藏书阁里，她看见的，大多是史书记文，剑籍功法，阵术心诀，名册众多，光剑佛术道的藏书就已覆盖了大部分视野，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地刊名录里就九州偏远山头都有记载。 若可以，阿俏其实很想把这些书全都给搜刮了，她对这世界的认真全基于小说原著，理解很不到位，若是翻尽藏书，说不定真能找到破局之法。 “云京藏书十万册，你每日读十本也得读个三十年。”心魔无情地打消了她的想法。 阿俏嘴硬：“有的放矢，哪有十万之数。” 说完她登梯而上，顺着黑水地志上行，花了一炷香的工夫，从一堆藏书里找到《黑水百氏》，打开来一眼，便是“黑水宣氏”四个大字。 有关宣氏的记载很多，却都没说到点子上，大多记叙的是千百年来的大名人物，生卒年月、人物经历，截止到人间历数阙平九年，也就是鸿野之战。 前后都没有提及山墟。 阿俏把书放回原位置，抬眼向上，顿了顿，手指落到另一本旧籍上：《山墟》 “……” 刻意把书摆在这儿，看来宣融来过，想必藏书阁里的禁制也都是他破解的。 《山墟》这一册，没有灵标，不在书引列中，应当是新出现的。阿俏打开了翻了几页，里面内容异常晦涩，一时半会儿连读都读不通顺。 山墟与须臾往生完全是对立的两端，说白了就是打断轮回，徐薇想让山墟覆盖整个九州，已然是走偏了。 九州邪修不绝，归根到底是因为地气，遏制地气才是首要——但以他的脑袋和智商，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百年前他曾进入过娑婆幻境，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想要覆灭九州？据宣融所述，他是受郁琮仙尊的胁迫而炼化山墟，郁琮与徐薇之间…… 心魔凉凉：“你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阿俏将书收入储玉，“真的假的，不太好吧？” 心魔：“……” 它咆哮：“你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阿俏腼腆收笑，揉揉耳朵，烫得连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这样小鹿乱撞，不好，有失斯文。 心魔冷眼旁观。 阿俏又在阁内环视一圈，想看看还有什么可参考的，这一找，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个：《鸿野》 放在史书那一龛，是有关鸿野之战的记载，但撰者无名，也没提及根据，其中或许有许多内容都禁不起考究。 书中写，阙平初始，九州动乱日益加剧——彼时还没有邪修的说法，只说鬼修、符修等作恶多端，就连人间的皇宫都不太平。 民间有难，修仙宗门派自然要遣宗门弟子下山。 这一趟，却死了千数修士。 据逃回来的修士所言，死因是“妖物迷心，修士相残”，即洛水、河幽、中州三处，出现了一种会使人迷失心智的妖物，使下山的修士失去神智，残害宗门手足。 妖物没有名字，撰者说，当时的人称它作“迷蛊”，常出没在深山密林，并且只对修士下手。 书至下一页，接着说，那迷蛊妖物惊动三州，此一趟修士伤亡惨重，三州宗门无奈，只能向远在天川的清玉宗求援，清玉十七急下天山。 从吟剑仙那时已跨渡劫，紫薇尊者也已大乘圆满，两位大能剑修直行三州，所行又有天书院及各宗各派的超卓修士，很快就将三州邪祟清扫一空，蛊乱平定。 祸乱结束，从吟剑仙和紫薇尊者立刻回宗门复命，不久后双双闭关。至于迷蛊妖物，则被三州宗门彻底斩除，再无复苏的可能。 是年，阙平第一场雪。 “迷蛊妖物……”阿俏低喃，“会不会与地蛊有关？” 下一页，她得到了答案。
第71章 前尘往事 “与迷蛊有过接触的人, 心智全失，嗜杀成性。一月内，横死者万数……” 撰者到此, 已有些崩溃, 满满的书页里全是怨憎惊惧, 着力描写三州惨状：正道如何凋敝、邪修如何在乱世中得道，三州河内尸骸无数，陆地血色染山…… 阿俏读着心惊，急忙往后翻页，便看见一行旧字：“此乃，末世。” 之后，阙平九年，鸿野战起。 当时有流言，说清玉十七也接触过迷蛊, 也有可能丧失心性, 二人一度成为众矢之的。徐薇出关时已臻渡劫之境, 年纪尚未过百, 千古术修第一的名号便是在那时冠上的。从吟剑仙与他，一个在战乱中陨落，一个战后重伤退隐, 避世不出，流言不攻自破。 这一战，九州大能修士所剩无几, 邪修被驱逐至黑水, 百年互不相扰。直到一百多年后的宁志年间, 南康地动，地蛊临世…… 阿俏将书放了回去。 百年一循环。 盛世之后则大衰, 如此循环往复，是天道给予修仙长生者的罚惩。 所以她先前猜的没错，老天确实“有眼”，天道规则下，九州的去向是定数，修仙者亦有宿命。 有关迷蛊和地蛊的来历，想必怎么也查不到，它们只是工具而已。而工具，可以是一把火，一汪水，一缕鬼气，只要能达目的，怎么都行。 那书中那场持续了数十年的雷罚呢？ 阿俏背后发凉。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假若，地气得到控制，邪修也被除尽，天道会如何？ 心魔阴暗地出声：“你要与天作对？” 阿俏捻捻指：“那场持续几十年的雷罚，不是因为九州罪恶太多，而是因为——” 心魔打断她，低声道：“窥天之语，你不想活了吗？” 阿俏：“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她快速走出藏书阁，天穹不知何时开始翻滚黑云，暗风狂啸，整座京殿被笼罩在一片昏暗当中。 狂风吹得阿俏的衣身哗哗作响，发丝飞扬，她抬起头，盯着乌云间隐现的雷霆，双目决然。 那雷光就悬于她的头顶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如同巨剑般下落。她脚下纹丝不动，左手结阵，右手握剑，断声道：“我赌天道奈我其何！” “轰”一声炸响，一记惊雷穿透层云，直直落向瑶光殿正中位置。 两秒后，巨大的震动从中殿传来，像是广袤冰面从中心位置炸开了一道窟窿，裂纹迸射，蔓延数里。 阿俏脚下的阵纹出现了持续数十秒的翻涌，悬透的阵法下，地气蠕动，仿佛有了生命，不断冲撞阵面，妄图破阵而处。 她看着脚下，久久沉默。 良久，心魔有异动，阿俏收回阵诀与长剑，眺目看向瑶光殿中心处。 雷光已经消散，但那高阁的屋檐，也被劈落了一半，光秃秃的岩墙上隐约可见火光。不多时，浓烟飘起来，远远看上去与地气无异。 “地气，就是烧向九州的那把火……”她低喃。 心魔被她主动找雷劈的这一行径吓傻了，呆呆地、虚弱地说：“你疯了。” 阿俏即刻转身，闪至东侧那栋最为高耸的中阁。 她赌对了。 晴空的一记惊雷，瑶光殿都烧开，很快就会引来京殿的修士，郁琮仙尊失踪的事想必也会被察觉，必须得抓紧时间。 阿俏焦急，没做准备就跨进阁门，岂料这回的阁楼不但有禁锢，并且十分诡异。一进阁门便觉视野一黑，脚下忽然出现一股汹涌蛮横的吸力，拽着她的两腿，硬生生将她拖入了一个全新结界。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她感到灵府迅速亏空，有东西在压制她的修为，与宣融丢她所进的那间矮阁应当是同一禁锢。 阿俏立刻抽剑放血，待血小方阵结成，一声“破”后，禁锢瓦解，灵府恢复充盈。 她将剑收回，召出灵蝶，周围渐亮—— 眼前之景，让她愣住。 她所在的结界，没有边缘，仿佛由无数面水镜构成，而这水镜也无具体形状，就好像是被包裹在一滴水的内部，四面八方都是水意，透明并且不断变形挤压。人在其中可以呼吸，灵蝶也能活动自如，但肉眼寻不到出口。 长身鬼的碑中结界里也有水镜，只要修为足够，可用蛮力破界。她自我掂量，以她的修为，破个结界，应当不会太难。 何况，身困结界，就算徐薇来救她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人，再难也得试试。 这么一想，她不再犹豫，十指相扣，口中念诀，正欲成阵。突然，眼前的水镜一亮，层层画面在镜中闪过。 檀下学宫，云安药馆，小雅深林…… 这些画面飞快地浮现，又飞快地褪色，一幕幕出现、消失，并伴随着阿俏所熟悉的许多声音。 “仙长！” “前辈说的是。” “几两银子？” …… 直到小鸣山的画面出现，她才从药童的声音里回过神。 画面里，她正坐在药阁的栏杆边。阁外山谷青树绵绵，霞光映谷，美不胜收。药童正在招呼黛衣师兄：“师兄，您的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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