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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薇：“你曾进入过山墟，山墟内的事物，与外界可有区别？” 她一愣，回想之前在山墟鬼阁的所见所闻，除了山墟内永夜，只有月亮，其它的与外界都一模一样，“……似乎，并瞧不出区别。” “知道太多，容易先入为主。” 说完，徐薇动指，悬浮在空中的灵气与鬼气渐渐逼近，相碰时彼此颤了一瞬，很快顺着接碰处扭曲相合，弹指的工夫，已全然融为一体。融合后的灵气，颜色呈灰黑，已看不出先前清澈那缕的存在。 阿俏看向徐薇，徐薇看着悬浮的灵气，静静道：“灵气与鬼气，本为同源，并无区别。世间万物的本源是灵，呈水呈土，又成草木山川。既可为正道之力，自然也可被邪魔驱使。” 阿俏小悟。 他继续道：“山墟之术，是将天地灵气化作鬼气，包括人在内。幻境结束，一切散作灵气，而山墟则散化为鬼气，两者相存，同归九州。” 阿俏顺着他的话道：“……届时鬼气弥布九州各地，形成山墟，人死后不如轮回，而入山墟？” 徐薇颔首。 阿俏眨眨眼，总算弄清楚了其中逻辑，转而问：“那地气呢？如今鬼城中地气弥漫，幻境结束，地气也会像鬼气一样，存留下来，散入九州吗？” 他停了停，再开口时，语气变了：“地气是天道产物，而非天地产物。” “……什么意思？” 徐薇：“你此行瑶光殿，一无所获？” 阿俏：“……” 果然，瞒谁都瞒不了他。 她灰溜溜地摸出宣融留给她的那本有关山墟的书册，放到一边，主动自首：“除此之外，还有一名为《鸿野》的野册，撰者无名，但终究不是我的东西，看完我便将它放了回去。书里记录，阙平年间的鸿野之战，导火索是一名为‘迷蛊’的妖物。” “仙长，鸿野之战已是一百多年前，当年的细节你还记得多少？” 徐薇想了想，道：“随我来。” 阿俏跟着他来到庭院当中，正纳闷要干什么，就见徐薇抬手摘了三片青翠竹叶，那竹叶似乎割伤了他的指腹，各沾了点血，落地后三分开来，结成一小阵。 器物沾血作阵眼，是为了借行器气。譬如以剑沾血结阵，阵中则有满满杀意。反之，若以大鸡腿结阵，则满阵食物香气…… 她的印象里，没有术阵是借竹气行阵的，不由好奇，探着头问：“这是什么阵法？” 徐薇却道：“牵着我。” 阿俏一顿，立马拽紧他的衣袖。 下一秒，她只感到眼皮一沉，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 大概过了几秒的工夫，耳边传来徐薇的声音，嘱咐她睁眼，阿俏缓缓睁眼，无尽绿意映入眼帘。 眼前，是一片青绿森林。 林间深处，草木茂盛，蝶虫纷飞，一派清和之景。 阿俏扭头，徐薇就在她身边，她问：“这是哪儿？” 徐薇道：“鸿野战前，洛水的一处无名密林。” “鸿野战前？”她当场惊呆，“一百三四十年前？你的修为已经高到可以随时穿越时空的地步了？” 见她惊状，徐薇解释：“只是梦境。” 阿俏眨眨眼，缓过神，松了口气，看向梦中的深林：“原来是普通忆梦。” 忆梦算是结阵术里较为简单的，随意借器既可。不过说是梦，其实是阵主脑海中的一段记忆。通俗点说，就是通过结阵，引外人查看阵主的某一段经历。 忆梦术产生自千百年前某位爱吹牛的术修大能，一生经历坎坷丰富，但晚年做了说书人后说与别人总没人相信，情急之下就研出忆梦之术——相比于嘴皮子大动干戈，直接拖入如梦省时省力，不仅身临其境，也能更加使人信服，可谓是一箭好多雕。 不过观梦人只能浅显地看个画面过程，一切梦中事物都无法干涉，记忆也不可能被篡改，因此他二人这一趟，都得做个平平无奇的观众。 林间深处光线渐暗，开始出现诸多走兽飞禽，脚下土地的颜色也逐渐不对，阿俏蹲下身子，细细看看了几秒，抬头问徐薇：“是血？” 徐薇颔首：“阙平年初，清玉宗奉三州宗门所托，处理妖物迷蛊，与修士相残一事。” 阿俏站起来：“这就是迷蛊出没的密林？” “不止，此地只是其中之一。” “你就是在这儿……” 话没说完，深处异动，阿俏警惕，下意识要捏诀拔剑，手攥起来才想起这是在梦里。 等她松懈，远方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十来位抱剑修士相继出现在视野里。 这些人的穿着打扮都为上乘，模样出众，手中长剑冷肃，修为都在元婴以上，脚下的步伐轻到难以分辨。 为首那位更是惊艳，黛色修服，半袖束腕，墨发高高束起，神色清清贵贵，面容是一百万分的熟悉。 阿俏直勾勾地瞧着他，一动不动了。 少年徐十七。
第75章 迷蛊染心（一更） 徐薇说：“鸿野之战, 我已年近百岁。” 阿俏说：“嗯。” 徐薇又说：“只模样看上去年轻。” 阿俏继续“嗯”。 徐薇无奈，由着她盯着少年模样的自己，半天不肯挪步。 少年徐十七, 清矜端雅, 却不爱笑, 一众修士走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如果说是同宗门的修士，举止未免太过拘谨，清玉宗也没有尊卑森严的传统，“这些都是清玉弟子吗？” 徐薇道：“这条队伍里，只我一人清玉。” 阿俏意外：“那其它人是……” “大多来自洛水宗门。” “为何把不同宗门的修士放到一支队伍里？迷蛊蛊惑神智，修士中招后本来就难以察觉，把不同宗门的弟子凑合到一块儿，彼此互不熟悉, 岂不是更难辨认了？” 徐薇道：“往下看。” 阿俏定了定神, 耐下性子。 队伍正往深林的另一侧走去, 两人紧随其后。 一路上, 丛林密密，鸟鸣风吹，并无异常。十来人的步伐声比叶动还小, 不觉间已走出了数百米，身后道路渐被层林隐去。 忽然，阿俏道：“最后面那个, 有问题。” 徐薇附应：“嗯。” 队伍末尾, 有两位修士一直并行, 两人衣着同款同色，腰间玉令也相同, 当出自同一宗门。右边的女修看上去模样稍大些，步伐稳健，自始至终全神贯注地盯着远近林间。而左边那位男修，虽然步伐与其它人保持在同一频率上，却时不时低下头来。 丛林深处，土地松软泥泞，又淹沉着血迹，警神观察脚下也有道理。但他左手紧攥着剑鞘，每一低头，余光就落向左手，手腕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姿势极为怪异。 “有什么东西在驱使他吗？”阿俏问，“他看上去，似乎在压抑自己。” 徐薇：“迷蛊。” “这就是迷蛊？” 阿俏立刻跟上队伍，走到那举止怪异的修士身边，仔细打量他。 这人也是剑修，浑身气质肃然，面相正派，与右手边的女修一样，穿着同一款水清修服。腰间的玉令刻有洛水宗门特有的纹饰，另撰“山薄”二字。 “山薄……”阿俏念。 同时，右手的女修也唤了一声：“山薄。” 话音刚落，空中猛然响起两声铮然剑鸣！ 阿俏最先看到的是一缕白光，来自那位名唤“山薄”的修士，在女修唤他名字的一瞬间，他仿佛突然变了个人，周身气场一变，陡然拔剑，直冲着同门女修而去！ 女修避之不及，没想到同门师弟竟会对自己出手，脚下一个趔趄，连退数步。然而剑比人快，眨眼间那同门修士的长剑就到了身前，差一毫就将扎入她的身体。 电光火石间，另一火色剑影穿群而过，裹挟着惊悚杀意，刹那间没入了暴起剑修的胸膛。 “滋”一声，破体的血溅了女修满脸。 她手中的剑甚至还没拔出，正不安震鸣。而离她一臂之距的师弟，身体滞涩在空中，胸前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只须臾，他的眼神渐渐涣散，长剑再握不住，簌然脱手，口中喃喃：“师姐……” 说完，他睁眼跪落，死不瞑。 腰间的玉令随之碎裂，化为齑粉，与淌地成溪的鲜血混合着，一同沉入地下。 “……” 无声，寂静。 诸人未动。 良久，林间响起了女修的一声低泣。 那名为“山薄”的修士，尸体抽搐了一下，从后背的窟窿处，扭曲逃窜出一缕黑气。 下一秒，一只手出现，猛然攥住它，将它困入一面四方清阵中。徐十七踩血，左手成阵，右手握剑，道：“道友，节哀。” 他的语气算得上温和，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清肃，有如此居高临下地踩着血，安慰的话听起来也不太像安慰。 女修簌地滚下两行清泪，扭头咬牙道：“许空云！” 阿俏顺她视线看去，只见队伍前，一火衣男修正在收剑，他手中的长剑特别，剑身淬火一样萦绕着火色的剑影，乃是内行功法殊异的原因。 是天书院的弟子。 天书院除《灵火心法》外也有其余独门功法，适宜剑修弟子修行。看方才一剑的剑气和倒地修士的惨状，这位许空云不但修为不低，甚至可能已经到了化神的地步。 “着情姑娘，”收剑后，许空云负剑远远站着，看着后方的尸血，冷淡地说，“方才我若不出剑，此刻倒地就该是你了。” 这话说的……阿俏眉心微蹙。 未免太不近人情。 果然，沈着情立刻撑剑起身，扯下腰间玉令丢弃到一边，含恨道：“这一路，我承阳宗五位弟子，四位皆死于你手。此仇不报，愧对承阳！” 说着，她拔剑就要冲上去，好在同行者反应快，立马拦下她：“沈道友！节哀！前辈也是为大局考虑，迷蛊染心，不死不消，若前辈不出手，危险的就是你我了！” “顾全大局便意味着就地斩杀吗？那他许空云和邪物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处，满林俱静。 沈着情盯着许空云，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泪：“若今日中招的是天书院弟子，你许空云还会如方才那样，一剑穿心，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吗？” 阿俏轻轻叹气。 徐薇走到她身后：“同门相残，最为残酷。分布三州的几百队伍，来自各门各派。这一支里，原近有二十余人，行至终点，不过十数。” 她问：“看他神情已不是第一次了，那些中招的弟子，都死于许空云之手吗？” “也有其它宗门，你身侧那位是云京的弟子，修为化神，也是杀伐果断之人。” 阿俏观那人，白色修服，眉头紧缩，腰间玉令上是“度沧”二字。场面至此已闹得很难看，两端各成群体，唯独他与徐十七中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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