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说起北里阁,悠然便把话赶上去,“北里阁烧了,有多少人活着?” 李泽言听到她这么问,旋即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抬眼看悠然的表情,悠然不爱看他的脸,若是胆大不回避的话,她会知道李泽言总想从她脸上看见细微神态。“你想知道?” 听到他这么回答悠然直言不讳,“我不想知道了,公子继续看书吧。” “过来!”李泽言厉声喝道,要她重新坐回留给她的位子。那位子是这圆桌的唯二,与他面对面,伸手便能够着。 悠然浑身一激灵,不情不愿坐回小凳,眼睛看着膝盖,两手撕扯裙衣。 “你怕你知道的太多,以后跑了我会紧追不舍?”李泽言不知为什么对这些小事十分执着,“既然已经问了,就要认命,我会详细告知于你北里阁的来龙去脉,到时候你若说与外人听,你猜我是会割了你的舌头还是拧断你的脖子。” “你说这里人多不要多说话……”悠然大难临头小声反驳。 “你说的是人家的闲话,当然会少条命,我说的事与凌家无关,我怕什么?”李泽言字字珠玑。 这么多年也没讲赢过李泽言的悠然自寻死路,逃也没个逃的好借口,只好木呆呆听着。 “北里阁兴许会活下来几个人,但丞相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我邀丞相去北里阁饮酒,本就不想让他死,他亲眼见我死在北里阁才能让百姓和国君信服。只是丞相受惊,梁王身死,本着假意上的泄愤也会对那几个幸存者严刑拷打,北里阁真正活下来的,也不过你一人而已。” 悠然问那句话纯粹失心疯,她以为李泽言会觉着她没事找事,骂她两句了事,没料到他竟反其道而行之,要拉她下水,威逼,无利诱。 她也猜得到北里阁几乎无人活下去,火势那么大,丞相在外也吩咐重兵把守,救火的人都被隔绝在外,在里面的人谁会活下来。 其实她本想问的是,北里阁那么多人都死了,他怎么没有丝毫虚情假意,还稳如泰山。她是有点怨他的,原本初次在人群中见他,只觉得这人正气凛然,举手投足皆是男子英武,可惜后来深交发现他这人不近人情,做事本着自己的心性,极少考虑别人,想达成自己目的就不管别人如何,悠然最恨他这点,索性不跟他交心。 也在心尖尖里觉着李泽言让北里阁在洛城矗立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付之一炬。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北里阁是我一手创立,如今人物全化灰,我为何不在意?” 悠然自是不答,不说的时候他都在说那么多,说出来岂不是更加引火烧身。 “它本就是我为了查找线索才立的花花楼阁,每个人每个物都是我的棋,从哪里来从何处去,都捏在我手里。” “那你为什么放过我?”悠然不甘心追问道,这些悠然明白个七七八八,别人不知她心里十分清楚,李泽言就是如此的人,他纵横沙场就是因为如此狠绝独断,一人控棋,万人皆子,只是听他亲口承认,更有印证自身无血无情的意思。让人心烦。 “放过你的人,不是我。” “你跟他到底……”悠然猛地抬头,见到李泽言的眼神那刻瞬间瑟缩,把话掐灭在嘴里。 这不该问,这里更不该问,牵扯到许墨的事绝不止步于小小的北里阁,因如此翻腾不过小小一步,为的是让李泽言从朝堂中脱身,脱身到暗处,去做身位梁王时不该做,亦做不到的事。 “你不敢问了。”李泽言面色平淡,“若说出来,牵扯的人多了,你更怕他杀你。” “实在好笑。”李泽言那份笑明显讥讽,“你聪明至此,知道我和他皆不可信,不愿被纠缠到坏事中。” “那你会信谁?你还能去信谁?” “怪只怪你太聪明,学不会当个傻子,若是在北里阁你学着阿谀奉承,我老早便放了你。” “只是你学不会,偏生要当个傲骨,不依凭谁,也不拉拢谁。到头来还会被卷着到更深的漩涡里去。” 悠然亲眼看着他说这些恶意至极的话,明明是他周围太汹涌,却怪她一人太单薄,他这人就是如此,觉不出自己心狠手辣,全仗着自己的一身歪理。 “我看你,也不见得敢去信谁。”悠然明白这人总爱找不痛快,非得谁跟他吵几嘴才能安生,她忍着是不愿面对这麻烦性子,如今他说的太多了,总也得扎他一扎。 倒是挺有成效,这么扎上去,李泽言眼神稍移,居然没再争辩。 午后天色灰蒙蒙起来,悠然见天气不好,脑中蹦个机灵,去给李泽言捏肩,无故被人从身后凑近的辞官梁王自然是有些防备,身子都僵硬起来,“你做什么?” 先前说李泽言也想被悠然热乎,可这人本身也多疑,尤其悠然平日里不爱跟他凑近,猛的跑来,还有些受不住。 “看着天色似要下雨,公子身上有伤,总坐在这实在是累,不如在床上歇歇,小憩一会儿。”悠然捏不动男人绷紧的肩,换了个捶的姿势。 这种话从她嘴中说出来怎么觉得有些变味儿。李泽言不免皱眉琢磨是真关心还是假意会,眼神从她脸上扫过好多次,由于太过异样反而说不出具体哪里异样。 “我去睡的话,你为我守门?” 李泽言还真是领兵打仗日头多了,白日睡觉也要别人在屋里守着,莫不是亏心事太多恐人加害。悠然面上还是应了声。 真有些疲累的李泽言说罢真的去脱衣午睡,悠然小碎步跟着,末了搬过圆桌旁的小凳,老老实实守在这人床头,表情还是如一的无表情。 拆去束冠的李泽言青丝如瀑,还是不免再次多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些疲累……?” 倒不是有意想北里阁那些姑娘的小心思,万一她真有那个想法,问问又不碍事。 “公子就寝吧,悠然便在这等着公子睡醒。” 也不是没在她房里借床睡的李泽言听到这话,当了真,合上眼。 他也是真心琢磨过,凌府外人进不得,追兵定然是查不到这里,外界大乱,朝堂还会因为兵权吵得不可开交,他算是避世,再者说凌府内也忙着家事,没什么要紧事不会对他如何,悠然也觉得凌府可怖,定不会在他睡时跑出门,小憩片刻也无碍。 明里暗里观瞻过李泽言睡相的悠然心知肚明,他是觉得自己不敢惹出乱子才听她一言,还以为他会多纠缠几句,谁会料到他竟真的放下心来。 不能才说出口就让人瞧出了端倪,悠然依自己所言守在李泽言身边,等他深睡,再醒。 这一觉睡得外面雨起雨止,期间悠然感觉风冷,起身关窗,他也没有惊醒,甚至梦呓几声,睡相如孩童。山中雨势来的突然走的巧妙,潮气扑面,再一回神便没了,只觉心思沉静,未置身于雨下,四处安稳。 因伤疲累的李泽言睁开眼睛时还有些失神,许是做梦了,亦或是鲜少午后小憩,辨不清楚现今是早是晚,见到悠然的脸才有些忆起自己在何处。 “你竟当真守着我。”李泽言不急着起身,而是伸手撩拨自己汗湿的额发。 悠然没回答,递给他半杯温茶。 第二日,悠然依旧建议他去午睡,借口说如今闲下来,没什么要紧事,能多休息便去,尤其对伤势有好处,连医师也说着多休息,不宜劳累,云云说辞下,李泽言再次躺下。 他以为悠然总算对他有点正视,朝夕相处才能宽心,既然算是有所进展,他也不能总扫兴,免得她又会摆回之前的老样子。 只是这次悠然没有真的在床边守着,而是开了门缝儿溜到门外,从缝隙里看着他会不会有所察觉,或是睡不安稳,中途醒了。竟然没有,仍是睡得深沉。 第三日她放宽心,趁着李泽言熟睡,快步跑到关着凌家少爷的山涧,不敢大声叫喊,捡起石子敲击那块山石。 好一会儿才有细弱声音传来,不确信似的问,“是你吗,小丫鬟?” “是啊,前两天我有事抽不开身,今天得空我便来了。你身子还好?”悠然四下环顾,确认依旧没生息才回答。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听悠然这么说,凌家少爷话里来了精神,“才两天,我以为过了两年。” “天黑的时候是有些辨不清时间。”悠然紧抓裙摆怕沾上泥土,到时候李泽言问起来怕是不好交待,“这不我赶紧来找你说话,觉得你肯定闷坏了。” “我怎么会闷得慌,还不是你这小丫鬟没人说心里话,来找我诉苦。”这小少爷觉着被个小丫鬟照顾有些失面子,非得把话头改了。 “好,是我闷坏了,我家主子不讲道理,我不爱跟他说话。”悠然在外说李泽言坏话一点儿也不心虚,连坏话都是肺腑之言。 “主子怎么会跟你讲道理?小丫鬟你怎么这么天真。”凌家少爷突然老练起来,“怪不得总被主子打板子。” “有错打我便算了,无故打我也是我的错吗?”悠然想起来他也是娇生惯养的,心下不服,呛口回去。 “他总打你?” “是啊。”悠然在外使劲儿抹黑李泽言。 “是不是还罚你不准吃饭,关在黑屋子里,光让你害怕?” “是啊。”她继续抹黑李泽言。 “那等我出去,我帮你报仇。”凌家小少爷经过这两天也不知怎么的,不像一开始那么迷茫,倒是笃定要出来了。 “你这两天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害怕啊?”悠然还是说出口,毕竟她记得少年模样还算青涩,话说的直率,心思透彻的人更易怕个彻底。 “我打小一个人惯了,有什么好怕的。”他嘴倒是硬得很。 “若是我的话,我会怕的,怕得不得了。”悠然自顾自说着,“我怕在里面谁也见不到,谁也摸不着,没人知道我是什么模样,我想出去,想见光,想烤火,还想去庙会集市。” “你想要的怎么那么多。”少年声音里有点不满,“小丫鬟家家的,真贪心。” “我就是很贪心,别人都有的我为什么没有。”悠然知道他在装成熟,索性就去当那个不懂事的小孩。“我还想去沙城边关,也想去海城观海,我有好多想去的地方,总有一天要去看个遍。” “你怎么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她们都想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平淡过一生。”少年又讲些她不爱听的。 “怎么不一样,若是有个能给我出路费的人我也乐意嫁。可惜嫁了人就不准我四处游历,那我还不如孤身一人,逍遥自在。” “我能给你,我出去就给你钱,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一提到钱他就开始百般自信,刚刚的阴暗劲儿也没了,又变回颇有特色的纨绔子弟说辞。 “可你困在里头出不来,我也只是个被人买来的小丫鬟,明日你还见不到太阳,我还要继续伺候主子。”悠然故意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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