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做的事,老家主也留了手书于你,会不会看也是你自己要决定的事,原委不多,先前讲得足矣让你明白。”许墨说的极短,可不甚明了的人,一个都没有。 “我自有打算,不劳你费心。”凌肖没说答应,也没直言拒绝,“我还有事要做,想清楚自然会知会你一声。” 无人再继续说什么,悠然想挣开凌肖一直没放开的手,两人如此亲密本就尴尬,还要在他们面前牵连,凌肖牢牢卡着她腕骨,挣动也娇俏,悠然见无所动摇,只好把头埋低,企盼许墨不会对她评判两句。 李泽言对此没有异议,他以为这是老家主老早吩咐过的,凌肖不过是少爷心性,拿悠然作乐,悠然不依,而已。他年少时也与此相差无几,只是没心劲儿玩闹,整日埋在兵书里,要么随父从军,如此磨砺下来,对人间情谊没过多期盼,他自知悠然对她多是强压之下的屈从,心里恨不得他早些离开,不想强求什么,见许墨的意思,并非打算真要她的命,不然连哄骗老家主的话都懒得想,直取她的性命。许墨还有意放她,即便她了解始末,也要她活着,想必,仅是借他之口向悠然解释身世纠葛。 有几分情谊,李泽言也不肖于说,这与他无关。 “那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离开凌府了。”凌肖见他们不说话,开口赶人。 悠然不禁抬头望了眼凌肖,心说这人到底年少轻狂,没有俗人的虚与委蛇,心里想着让人离开,嘴上便说出口,连茶也不得上。 许墨明白悠然的惊异,低声笑,“你不与我说说话?” “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凌肖反唇相讥,也不知觉察到许墨真正想问的人是谁没有。 清楚是在问自己的悠然隐晦瞧了瞧许墨的表情,正好撞上许墨眼神,心里塌陷一块,害怕他瞧出来自己发梦时对他的哭闹,转瞬收回目光,还躲着。 “好,那我便走了。”许墨把她细致情绪尽收眼底,不去纠缠争辩。 却在出门前留了一句珍重。 悠然听清那句全身僵硬,这些天的猜忌她想不通这究竟是真心问候还是与她惜别,就好似在驿站时,她失言叫住他,却讲不出要退要走的话来,因无真实名分,真心实意。如今也是,也不知这话是不是为她送行。 那夜他们没有睡,两人坐在画廊亭下,遥望太阳西沉,月亮东升,凌肖趴着石桌,不觉凉意,看很远的赤边黄里的落日,眼角装着愁眉不展的悠然,林间鸟眷一夜归回,围绕整个凌府盘旋,漆黑翅影拓印在他们眉眼,许久才散去。 (六) 游记 烈日,黄沙,微风。 连续刮了几日的风沙终是停歇片刻,脚下偶然软沙,偶然硬石,荒草面上干瘪,内里坚韧,穿插在岩石缝隙,比起前些天的了无人烟,满目黄沙,荒草说明二人没有折回大漠,而是顺利走出,不消多久便能到达城镇。 可热还是热,风中也是烘烤着人的热度,让人想着进大漠前在集市里吃的烤物,炭火在下烈日在上,拔去毛的鸽子皮迅速干透,商贩转动烤木涂抹蜜水,还能听着油脂滋滋声。 想到这,有两日没正经吃过食物的悠然有些腹空,但喉间干渴难以下咽,想起随身水壶也要见底,不免有些担忧地望身旁男子。 男子面色不悦,因日光热烈刺目,连续几日躲在岩石狭缝浑身憋屈,也受够夜晚阴冷,现今热得口干舌燥,加上近半月不曾沐浴擦身,能嗅到长发霉味儿,实在后悔跟着悠然到大漠晃荡,尤其骆驼前些天风沙大,无处可躲,先行放了,须步行找路,更加想念沙城边关的干净客栈。 悠然哑声大笑,她见着男子头裹沾满沙尘的斗篷,唇角干裂,沟壑里血块横亘,那头银发与早被风摧日晒不见原本模样的皮囊对比鲜明,尤其如今脸色难看,哪里还有当初刚离凌府的少年气,全然被世事沧桑捶打成山野农夫。 “你笑什么?”凌肖揪住悠然要随风飞舞离去的头纱,往她面庞裹。 同样面黄肌瘦查不出半分水灵的悠然笑声可怖,丝毫不觉自己正在摇晃,搭着凌肖小臂笑,“你看看你,被大漠折磨的不成人形。”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瞧瞧你自己的寒酸样子,本就没什么姿色还被大漠烤干了水分,没点自知之明。”凌肖气力也不如以往,勾着悠然身子颇有些吃力,怕她摔了还要弯下腰。 “真像个遭了苦役的人儿——”悠然下面的笑卡在喉咙,凌肖见着她回身咳出一口血,连忙打开水壶给她灌口水,扯着悠然领子有些恼怒。 “好了,别笑了,再笑下去我还得给你陪葬。”凌肖不准她再多话,继续闭嘴赶路。 如此跋涉至天擦黑,才算找到一间要离去的茶摊,店家还留有几匹骆驼,是刚从大漠里回来的,凌肖付钱租下两匹,扶着悠然骑上,待到夜色浓重,二人才到店家小院,离着小镇还有半日路程,店家劝说留宿一晚,等歇息够了再上路也不迟。 店家是个专在大漠边缘做生意的牧民,一年数月流连在戈壁,救人施物常有的事,现与年迈母亲相依为命,老妇人老眼昏花,开院门前伸手摸了摸凌肖胸腹,直言大漠实在风狠,怎么把好好儿的人吹成煤炭,凌肖当即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卡着悠然脖子防止她再笑伤到嗓子。 二人乘着夜色吃下店家仅剩两个蜜瓜,既解渴也解饿,后和衣囫囵睡下,醒来日上三竿。 留下如数银两离去,临走老妇人叮嘱凌肖多涂些油脂,虽说女子注重皮相,这男子也不可太过邋遢,尤其像他这般身体单薄的男子。 可惜悠然说不出话,若是能出声也尽然是笑声,这老妇人忧心凌肖体弱,却不知他原本模样,绕是身强体壮的男子在大漠磨砺近足月,也鲜有能撑到如今的。 悠然知道老妇人年岁高,为人糊涂,凌肖不觉得,他只想老妇人对他有成见,闷声一路不作答。 到了小镇更是遭人嫌,凌肖找了间极大的客栈想洗去一身污秽,可掌柜以为他是逃荒来的乞人,摆摆手要他离开,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的凌肖气得扔出锭金子,砸碎店里的玉壶。 梳洗干净后更是不堪入目,去除身上脏污,这人被烘晒的模样便更加不可遮掩,凌肖在镜前见到自己头皮与面皮的色差后心如死灰,心想怪不得掌柜误会,他都险些认不出镜中人。 等悠然也擦洗完毕,二人在客栈大堂吃午膳,周围多是途经此地的镖客,手中长剑巨刃撂在桌上凳上,身型也是魁梧彪悍,虽也是风雨摧残,跟凌肖相比较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才出大漠,悠然不爱吃少水的烧菜,吃些带糖水的瓜果,手脚脸皮黢黑,人干瘦,镖客侧目数次,总想说些什么。正巧那时小二上错了菜,给镖客的烧肘子送错到悠然面前,悠然才把筷子插上去,小二忙言说这是镖客的菜,弄得悠然拔也不是,动也不是。 镖客说无妨,不急着赶路,要再上一只,后挪步到悠然身侧。 魁梧大汉目光如炬,在他们桌旁俯身低语,“二位可是遇着什么麻烦,行迹如此落魄,可需我等帮忙?” 抓着咬肘子的悠然顿住,瞥见那桌镖客都在望着这边,一桌人正气凛然,她想感慨,无奈于讲不出话,说不出个所以然。 凌肖收起筷子,也逐渐接受了外界看法,直言不讳,“这位仁兄,我们仅是在大漠逗留近月,才到镇上休整,并非路上遭劫命途多舛,多谢仁兄抬爱,凌某在此谢过了。” “竟是如此。”镖客不但没走,反而挨着凌肖坐下,显然要把酒言欢,“二位实在壮志,实不相瞒,在下经此镇数次也不曾见过像二位这般有为的年轻人,原以为是谁家的少爷小姐遭了事故,恕在下眼拙,误会了。” “无妨,凌某从小娇生惯养,被如此对待也是常事。”凌肖忍不住反讽一句。 “这位姑娘也实在是豪杰,如此娇小也能踏出大漠,失敬失敬。”大汉对着悠然拱手。 “她临出大漠前伤了嗓子,说不出话,我代她受过。”凌肖眼神示意悠然继续啃肘子。 听到这,大汉模样洋溢起来,忙喊着同僚过来问,有什么救嗓子的法子,好让吃肘子的豪杰重新开口。 这顿饭吵吵嚷嚷,还是镖客请吃了顿酒才结束,入夜前大汉给悠然抓了副药,告诫凌肖要悠然近些日子忌油盐,等能出声再恢复如常习惯,第二日那群镖客收拾行囊离开,路上还在讲悠然的稀罕,个子小食量不错,眼瞅着她吃了整个烧肘子。 要说闯大漠并非凌肖本意,他随着悠然到边城沙城,见见骆驼吃些瓜果,想不日离开,熟料悠然自作主张找了个驼队,要进大漠,听得凌肖心惊胆战。那驼队可是要穿了大漠去蛮荒做生意,这姑娘家家的胆大妄为也便罢了,到时候人没埋没在大漠,被人卖到蛮荒,找谁说理。如此他也匆忙跟上,眼观悠然坚持不住,才寻路绕回这小镇,苟活于世。 这些时日过得实在憋屈,凌肖本该觉着活命出来不易,对其他小事都看开些,只是见着悠然这副瞎折腾还说不出话的狼狈相无故气闷,趁着她不能还嘴,使劲儿奚落。 吃过烧肘子后的半月,凌肖再也没放她沾半点儿荤腥,偷吃肉沫都会在其手背敲上一筷子,敢怒不能言的悠然心里把学来的市井话骂了个遍,只吃菜叶。 绕是出了大漠,风吹日晒也不见得脸色好过来,正巧悠然说要往南下,凌肖思虑说自己也跟去,不为别的,也得为这张饱受摧残的脸,在南面多汲取点水汽,润润皮。 这才搭伴又往南方去,悠然挤着上接亲回乡的马车,车子简陋不说,人吵孩子闹,在北方生活的一家见着如此狼狈的二人,总免不了嘘寒问暖,尤其侧身奶孩子的妇人,拉着悠然说闲话,眼神总躲闪在旁的凌肖。 问的也无非是些婚嫁之事,她是见着悠然和凌肖样貌可怜,消瘦伶仃,以为二人逃难而来,低声询问凌肖与她可是姐弟,兄妹,若是也同去一处,她好找亲戚为悠然许个好些的婆家,免得二人继续受苦。 凌肖听个真切,答复的不是与悠然的是相撞,引得妇人呆愣,片刻后笑然,说着自己多事,才明了二人是私奔出逃,嘴上念叨自己家的住处,若要留住也好找上门去。 悠然几句推搪过去,余光瞥见凌肖脸色差极,定是为她那句假话生闷气,后来也没再插嘴。 实在拗不过凌肖路途憋闷,待马车行到一处驿站,坚决与那家回乡人分别,隔日租一趟向南的马车,再继续行走。 出行路途没多远,北仍旧是北,因这路不同,绕过二人浪荡过的沙城,找的还算绿意盎然山路,驿站也在山脚下,夜色较浓,回乡人抱着孩子到客栈里头,吵吵嚷嚷与掌柜砍价,凌肖等他们上楼才说要两间相邻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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