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哥哥长得像师兄,你却长得像你的母亲。”谭霖语气中含着长辈的欣慰,“如今见到你长成芝兰玉树,他们该多么高兴。” 伏湛之张口寻觅称呼,终究轻声道:“谭叔叔。” 谭霖听到他这样叫,只不由应好、好、好,疲惫的脸上浮出微红的光芒。他让伏湛之同他坐下再谈,谭饮虹扮演了称职的跑腿小厮,领来了伏湛之,又上了茶水,便说要去后山找师妹玩,一溜烟失了踪影。 谭霖对他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摇头叹了口气,但也没再说什么。只对伏湛之关心:“这些年你与无漪过得还好么?” 伏湛之道:“谭叔叔不必担心,我与师父一切都好。此次只我一人执意下山,师父还在天险山上。” “雪山清苦,我总忧心你们委屈自己,无漪性子太倔,我向来劝不动她。”谭霖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那片郁色又覆上眉眼,“我听饮虹说,你想找剑鬼。”
伏成轩与剑鬼的过节,已是很久之前。剑鬼李冗光与伏成轩本少年结交,后痴心于剑,以至心境走火入魔,欲集万千剑法,与伏成轩分歧成仇。他四处杀人,搜揽剑法,已失仁义道义,黑白道不容于他。
伏成轩曾将他右手两指砍断,手是习武之人比命更重要的事物,他断剑鬼两指,等同于绝他修习之路,止步剑道。剑鬼对他恨之入骨,不知所踪,至十年前东州血案,才重现江湖。
谭霖目光肃然:“剑鬼对伏师兄怀恨已久,手段残忍,当年赵无漪将你救出,藏于天险山之中,才不至于被这恶鬼索命。” 他又将语气放柔:“湛之,你师父这十年来如此保护你,你若因此丧命,岂不是惹她伤心?”
伏湛之无言,他的心又跳了一下,谭霖的话像是一阵轻柔的风,拂出片刻涟漪。他一定如同一捧雪,被赵无漪藏在抱秋剑的剑鞘里,抱秋剑是她的一部分,无论哪里都会带着,密不可分,她的羽翼宽大,变成了一座天险山,虽然并不十分温暖,却给了伏湛之十年坚固的庇护。 她会伤心吗?哪怕只有半分,伏湛之温柔地、有点甜蜜地想,假如我死了,她会更孤独的。他又打散想法了,赵无漪更可能会冷笑一声,轻蔑的,残忍的。
于是伏湛之并不为所动:“谭叔叔,请别再劝我,我心中早有选择。如果不找到他,我无法向伏家交代,更有愧父亲曾经的期望宠爱。”
谭霖看着他,伏湛之年轻的面容有一种不可改变的凛然,即便他跟随母亲长着温柔的面相,可属于父亲的清俊眉骨却坚毅锋锐。他心中叹气,只觉轮回,伏湛之与年轻的赵无漪,本有一样的底色。 写到这里,一种包装仅供参考的虚假嫂子文学味已经尽数体现,,这是可以说的吗
剧情主体大部分都已经是过去式的,所以整篇故事基本是随着视角追溯逐渐浮现,节奏也会逐渐加快,我的预计是中篇完成。感谢愿意看这个不太有趣的作品的人~ 第六章 许多江湖故事止于最惊心动魄之处,却不言往后生老病死。 谭霖出身西州谭家,身为长子,却因自幼身体孱弱,修习不了家中刚烈的刀法,被父亲送到振玉门中,拜了门主做他的第三个弟子。
彼时伏成轩入门已久,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早熟稳重,修习伏家与振玉门两家剑法,早已是武林有名的年少奇才;他的二师姐是门主的女儿赵郁兰,自幼在振玉门长大,是最受疼爱的小姐;他最年幼,因吃药养身,习武比同龄人晚,一入门中,便像一只未长毛的幼鸟,受到两只羽毛光鲜丰满的鸟雀团团围绕。
他生性便内向,又时常卧病,常在清寂的院中独坐,府中弟妹与他太过疏远,谭霖面对这新奇世界与陌生的环境,近乎拘谨。伏成轩担任了兄长的责任,细心指教剑法,替他置办生活,师姐赵郁兰则素来富有主见,最通晓如何见缝插针出去游玩,北州没有她不熟稔的地方,谭霖跟着她吃遍振玉门周边城镇。不过一年,在师兄姐的照料下,谭霖因病消瘦的身体竟养胖了一大圈。
谭家见谭霖去时病骨嶙峋,过年回来气色大好,深信振玉门剑法博大精深,必有补阳养气的功效,不由欢喜,送给门主不少人参灵芝。门主对自己女儿的秉性了如指掌,自然从容笑纳,那两年为求治阳虚之法而上山求师者,竟有百人之多。 赵郁兰彼时钻在窗外偷看,暗自咂舌:江湖苦阳虚久矣!伏成轩与谭霖对望一眼,齐齐将她捂嘴拖走。
他们的人生如奔腾流水,展露蓬勃飞驰的力量,而振玉门便是大厦高树,荫蔽他们,如荫蔽孩童般慈祥。年少时,他们于月夜里偷走师父珍藏的剑南春,在大侠的幻想中,酩酊大醉拆了半副山门;到了青年,他们结交豪侠,清剿盘踞北州的金钱寨,大火焚烧两日,乌烟似怒喷的龙焰,也是胜利的旗帜,北州无人不知他们崭露锋芒的头角。
走马斗鹰、轰饮酒垆,那是潇洒葱茏的一段光阴,他们手掌紧扣,相许同生共死,迷幻般的光辉中,他们意气风发的心浸在一种似箭迅疾而暴烈的快乐。谭霖在回忆中浮起微笑,忘记了幼年受病痛折磨的时光,轻盈的锦衣笼罩在他的身上,他身如清风,有轻飘飘的自由。
恰如每一个江湖传奇都有不可预料的转折,在他们最为鼎盛的几年,年事已高的师父安然走到生命尽头,一觉不再醒来。他未曾指派任何人为继承人,但众人都心照不宣,伏成轩性情坚毅好结友,魄力过人,本便是第一人选。那年伏成轩接过师父的衣钵,成为了新一任年轻的门主;素有江湖第一美人之名的赵郁兰,嫁给了东州名侠白洵衣,既有称道郎才女貌,也有黯然神伤者;而谭霖一向性情柔和淡泊,待门中事了,便远游山河。 他们如一窝长成的鸟雀,既已有展翅的能力,便有离巢之日。
江湖风光无限,他们不过漫漫长江的几簇浪花,翻覆不止,纵使波光璀璨,也稍纵即逝。人生自有其路,豪侠意气终会泯于渐长年岁,许多江湖故事止于最惊心动魄之处,却不言往后生老病死。
谭霖渡舟江海之上,只觉往事如梦。他展臂迎风,如飘摇在天地的一株蓬草,却不知道山火欲来,将他们的原乡焚为焦土。
谭霖清晰记得,那时晚秋风起,他站在振玉门山门之前,薄衣生寒。远处行来一列缟白的队伍,乌黑的棺材像死寂的剑匣,正盛放一柄无声无息的秀剑,因她脆弱,所以连端起都小心翼翼。 谭霖看着走在前头的伏成轩,那张英俊的脸从未如此苍白、怆然。 他感到失去的悲恸在涌动,随着落叶萧瑟,正蓄成冰冷的水,随着那缟白的靠近,将他缓缓浸没。
他想过许多结局,却没想过郁兰的早逝。她外刚内柔,天生有乐达的心,在江湖的血潭之中,她独有皎洁的品质,不为诸多险境所挫。赵郁兰也非柔弱女子,她师承振玉门,折于她剑下者,不乏高手凶煞。 白洵衣早年行侠,在东州颇有结怨,某日他为朋友办事,再自北州返还东州,途径关山驿亭,竟被东州十四侠围杀。据闻白洵衣奋力死斗,却不敌十四侠,他徒步于林间奔走一夜,流血十里,彼时天光大昧,他亦力竭而亡。 江湖之道,总不离恩怨爱恨,白洵衣不敌于人手,无所谓公道义理,仅化为谈闻一则,由人发出几声同情的叹息,落几滴虚伪的眼泪,风沙掩埋,不见白骨。赵郁兰闻讯伤绝呕血,就此郁结成疾,不过两月,便病逝家中。
伏成轩弃下所有冗务,将她抬棺归门,谭霖亦连日赶路,迎她上山。那日晚秋风起,白衣黑棺,谭霖见到那副棺材,也见到伏成轩臂间怀抱着的孩童。
那是个仅有两岁的女孩,奇怪的是,她漆黑的双目十分寂静,毫无悲伤之色,她似乎还具有残忍的天真,对丧失亲人的悲哀懵懂无知。
谭霖请伏湛之留下,他着人替他去寻剑鬼的消息。伏湛之推辞不过,只得在振玉门中暂歇,他并不打算久留,一路上山,他大概记住道路,只消寻个夜晚潜行离开。 出乎他的意料,谭霖将赵无漪原先居住的院落给了他,伏湛之面色不由浮现薄红,错觉被年长者温和而深邃的眼睛看破,有违纲常的私恋无处藏匿。伏湛之沉静的脸几有一瞬慌乱,只攥紧腰间剑柄。赵无漪毕竟是女子,借住她的屋子并不合礼数,他匆匆拒绝,谭霖却摇了摇头,只让他自己去看。 赵无漪院落甚偏,因久无人住,早已堆积枯叶杂草,只在院中植了一株梅树,只是无人照料,并不如天险山上那颗坚韧,已经枯败病老,留下瘦弱的躯干。伏湛之立于门外迟疑半晌,才推门而入,十年积尘扬面扑来,显露出赵无漪曾经的一角。
这间屋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少女的房间,甚至齐整简练得像某个长年修道养性的老者。檀木的桌椅书案,雕花长柜,一扇象牙白的屏风,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床,唯有窗前放了一个胆瓶,插着一枝枯梅,此外再无修饰。 这确无避嫌的必要,因为任何一个人进来,都不会相信这是抱秋剑赵无漪居住了近二十年的房屋。伏湛之简直感到一丝匪夷所思,难道他的师父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这么个无心无欲的冰雕? 如此微有冒犯的一想,让他心中好了许多,近乎生出些师父对自己与他人无异的安慰。他已然十分擅长消化抱秋剑奇怪的性情与脾气,并为她寻找一个合宜的解释,虽然抱秋剑本人并不需要这多余的回护。 朋友:其实小伏才是冰清玉洁以德报怨的小龙女吧 我:……你要这么说那小伏确实可以搞古墓派,让他跟赵无漪搁古墓里待一辈子,还一起修炼双人功法,都可以美美列入小伏的遗愿清单了 第七章 伏湛之看到她化成白腻的菟丝花,正攀附于一个健壮的躯体。 这不是伏湛之第一次下山。
在伏湛之十六岁时,赵无漪第一次让他下山,去置办新的衣物。 他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孩童的珠玉之感,已在六年履霜雕磨下褪去,他筋骨长得太快,仿佛骨头将穿出纤薄的皮肤,站立时如一棵云松般挺劲。 他的衣服近乎再穿不下,而常年打猎,磨损过的衣物再难缝补。赵无漪素来干净、齐整,个子窜到与她齐高的伏湛之,如同一只散养的幼犬在身侧不知不觉中长大,却因缺乏照顾而瘦骨褴褛。
她注视窗外,伏湛之正在院中练剑,从发白的袖口露出一截腕骨锋利,似一道白光般的鸿影,从她眼底掠过。日光隐在阴翳的云群,赵无漪的心消散了冰冷的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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